——平时在家里,他会经常说话吗?
不巧,当托儿所老师抛出这个小小问题时,是看着甚尔的。也就是说,解答的权力也被丢给了他,真是有够糟糕的。
和禅院惠有关的问题,甚尔八成都答不上来,更别提如此细节的了。
先讪笑几声吧,然后赶紧向五条怜投去目光,幸好她很快就接收到了自己的求救信号。
“说话的话……正经的‘语言’,好像还没说出来过。”她从甚尔身后探出脑袋,“只会咿呀咿呀的。”
“啊——这样呀。”
老师拖长了声应和着,还是笑脸盈盈的,可五条怜总觉得有种不妙的预感。她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年纪,是不是应该学会说话了?我是说,像我们这样对话?”果然还是很不安,她忍不住问。
“每个孩子的生长阶段都有所不同,有时候不用太着急的。如果实在很担心的话,可以去医院看一看。”
“唔……好。”
这话听起来莫名有种即安心又不安的感觉。五条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搪塞地应着声,跟在甚尔身后走回家,可心里总还是忍不住在想老师说的话。
“呐,甚尔。”她加快脚步,小跑到甚尔前头,“如果惠惠不会说话,该怎么办呢?”
真是……直白到毫不掩饰的话语呢。
甚尔换了个姿势,把怀里扭着身子用手抓风的禅院惠抱稳了一点——今天没把婴儿车带过来,只能委屈他成为小海胆的载具了——嘴角一下子耷拉下去了。
“可以别说这种诅咒我儿子的话吗?”他干巴巴地抱怨着。
“……啊!”
是了是了,虽然她不是了不起的咒言术士,但多少还是有点咒力在身上的。要是借着这点没用的力量一语成谶,那绝对是最糟糕的事情。
五条怜赶紧捂住嘴,用力摇了摇头,甩动的发梢打在脸颊上,微微发痛。这也算得上某种程度的忏悔了。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做好准备而已。”
她低下头,不自觉放慢的脚步几乎要让她被甚尔甩在身后,话语听起来像是自顾自的小声嘀咕。
“要是当真不会说话,不就真的变成海胆了嘛……”
甚尔靠过来:“你说什么?”
他没听清。
“没什么!”
这么离谱的比喻,可不能让他听到呀。
甚尔看她一副讪笑着的尴尬模样,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来才好,索性不吐槽了,反正看她又变成了一副缩手缩脚的样子就能猜想到,她绝对在想一些不礼貌的事情。
再不礼貌也无妨,在这个家里,礼貌从来都不重要——虽然她依旧还是很恪守着规矩。
抓着看不见的风,禅院惠越玩越开心,两只小手扒拉着越过甚尔的肩膀,直往后背爬,嘴里也咿呀咿呀不停。
甚尔任由他在肩膀上翻山越岭,只不太认真地抓住他的外套下摆,这就算是全部的安全措施了。
既然能咿呀咿呀,总不能说不了话吧?反正甚尔是这么想的。
“不会说话也没事。”他很随性地说,“这样以后就不会说出傻话了,也可以少烦人一点。”
“……哦?”
五条怜眨眨眼。
这是不是在暗示,她总说笨蛋一样的傻话很烦人呢?
想要说点什么辩解一下吧,说不定回显得她更像是蠢话很多的麻烦笨蛋了。可要是一言不发,不就像是心甘情愿地默认了这一评价嘛,这可不妙!
左右都不行,久违的危机感又冒出来了,五条怜很不争气地开始冒出冷汗了。
抹抹额头,一抬眸,甚尔居然在盯着他,吓得她又是一顿。
“放心好了,我没说你。”甚尔随口安抚了一句。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尴尬,毕竟鲜少有人会在凉爽的秋日夜晚疯狂擦汗。
“哦……”五条怜看起来还是恹恹的,估计还是打不起精神,“我明白的。”
“你又明白什么了?”甚尔有点无奈,顿了顿才说,“我只是在说禅院家的那群人而已。”
禅院家的人爱说傻话,好像是一幢理所应当的事情。其中最傻的行为,当属把他堵在庭园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傻话。
——咦,是没咒力的那个废物呢。
——啊,就是没咒力的那个废物。
——果然是一点咒力都没有的废物。
相同的话语,调整一下语序或是措辞,就能变成自己的话语了。真蠢。
哪怕是想一想,都会觉得蠢得要死。
甚尔垂下眼眸,发现五条怜正在盯着她。
倒是不至于被吓到,但还是有点意外。他眯起眼,没好气的:“干嘛?”
被这么一问,五条怜倏地就站直了身,摇摇头。
“不干嘛。”她说,“就是在想,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甚尔抬起手,压在她的脑袋上,摁了两记:“没怎么,只是不想和笨蛋说话了。”
“呃——”
这下绝对就是在说她是笨蛋没错了吧,明明刚才还否认的呢!
五条怜大受打击,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没有注意到甚尔正盯着她这副模样偷笑呢。
不管怎么说,自己受到的打击有朝一日总会消散,但最要紧的说话问题,可实在是太叫人牵挂了。
回到家之后的一整晚,五条怜都在观察着小海胆的状态,看他在客厅的地板上爬来爬去,听他呜哇呜哇叫个不停,想到他调皮的时候最爱拿哭声当武器,提心吊胆的心情好像稍稍减轻一点了。
既然能哭,就证明喉咙好好的。发声没有问题的话,那么……不对不对不对。
她甩甩脑袋,一下子就从乐观的设想中抽身出来了。
发声是发声,说话是说话,这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可不能混为一谈了!
概念是分清楚了,忧虑不减反增,五条怜苦恼地睡不着觉,隔天迫不及待地跑去了书店。
啊,去书店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什么消遣。一迈过大门,她就钻进了育儿类书籍的专栏。
还住在那间破旧小公寓的时候,曾经在甚尔的卧室里看到过一本育儿书。
考虑到禅院甚尔并不是那种会认真照顾小孩的家伙,显然那本书是小惠的妈妈买下的。但那时候五条怜压根没想到这回事,并且连科学育儿都没想过。搬家去镰仓的时候,更是忘了把育儿书一起打包上。现在也不知道书到底去什么地方了,真是后悔,还好这也不是什么无法挽回的过错,只要把手头这本书买下就好。
一回到家,五条怜就开始抱着书拜读,一股子难得的认真劲差点让甚尔相信了她真有这么求知若渴。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育儿书,不免挖苦起来:“你还惦记着惠不说话的事呢?”
五条怜头也不抬:“嗯。”
“行吧。”
他撇撇嘴,佯装满不在意的走开了,实际根本没走多远,视线也粘在书页上,和五条怜一起盯着“1~12个月婴儿生长发育对照表”。
按照生长发育对照表,七至八个月的婴儿就会发出“爸爸”和“妈妈”的声音了,等到九至十个月更是可以扶着护栏行走,也会重复大人的话了。
五条怜看看对照表,又抬头看看坐在地上捏着积木玩的小海胆,暗自想了一堆东西。
这堆念头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连禅院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月龄更是难以估算。
如果以平安夜作为起点,那禅院惠至少有十个月大了。如此看来,他的语言进度显然十分落后,玩闹的技能倒是还能跟上。走路嘛……
五条怜放下书,把小海胆抱过来,用手扶着,让他用双脚站在地上。
不知道是因为海胆本来就是没有脚的生物,又或者他的双腿变成了软糖,一碰到木地板,他整个人都软趴趴地掉到地上去了,重复了好几次都是一样。她急得脑袋冒汗,小海胆却咯咯咯笑个不停,显然是把这当成了游戏。
“站好啦,不要笑。”她故意板起面孔,装出凶巴巴的样子,“朝我走过来,好吗?”
小海胆听了吗?好像听了。
他听明白了吗?大概没有。
啪叽一下,它又瘫到地上了。
“唉,我不管你了!我要走了!”
丢下这句话,五条怜作势要走——当然,是装的。
一个真心要走的人,可不会面朝着自己的逃跑对象慢步逃走,还只迈了几步就停住了脚步。
看她要走了,说不定这终于给禅院惠带来了危机感。小海胆长出了正经的脚,在地上蹬了几下,不像样地手脚并爬。
终于,双腿支撑起了肉乎乎的身子。他摸着墙壁,摇摇晃晃地挪过来,并且结结实实地扑在了五条怜的腿上。
再然后嘛,他就一步路都不想走了,抱着他的小腿,哼唧哼唧不知道想说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意味明确的话语。
十月龄的成长计划成功达成!
一方面进行得还算顺利,另一方面就一如既往了。禅院惠还是不会说话。
“我叫阿怜。阿——怜——”
五条怜张大嘴,把单一的音节拉得很长,每次经过小海胆身边都要重复一下“阿怜”和“爸爸”这两个最简单的词。但他依旧说不出来。
为什么呢?她想不明白。
同样想不明白的是,没有母亲、也不被父亲承认的自己,说出的第一个词是否也会是“妈妈”或是“爸爸”吗。如果不是,她说出的又会是什么呢?
她努力回想,但这段记忆果然太过久远,她找不回半点印象了。
唯一能想到的记忆的起点,只有一段碎片般的画面——是母亲躺在床上,开膛破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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