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雪地上看不见的踪迹(至少五条怜一丁点都看不出来),他们一路从苫小牧来到了札幌。痕迹在札幌电视台附近的站牌处消失无踪,线索好像要断在这里了。
还好,只是“好像”。
“欢迎光临!”
店员热情的问好声是和迈过自动门时的风铃声一起响起来的。
五条怜抖了抖肩膀,把肩头的雪留在门口的地毯上,这才走进里头。
距离站牌最近的就是这家汉堡店了,甚尔差遣她过来碰碰运气——另外他也确实饿了。
“我要……不好意思,请让我再看一看。”
五条怜仰着脑袋,在琳琅满目的汉堡品种之间摇摆不定,看起来似乎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正经职责。
“请给我三个巨无霸套餐,谢谢。啊,还有。”
好啦好啦,她才不会被繁杂的汉堡迷惑,彻底忘记重要的正经事。
“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
她在厚重的防风服里费劲地摸索了一阵,总算掏出了目标对象的照片。还好还好,照片既没压皱也没怎样。也要感谢委托人乐意出借照片——“用完之后烧掉或者扔掉都行,随你们乐意吧!”委托人可是这么说的。
不管怎么说,能有照片就是好事一桩,否则不知道有多么麻烦了。
五条怜搓搓手,指着照片上一脸阴郁的男人。
“请问,您对这个人有印象吗?他大概七天前来过这附近。”她不自在地笑笑,“是我哥哥,他离家出走了。他一向是个任性的家伙,但跑到北海道还是太夸张了一点。说实在的,我很担心他的安全。”
谎言流利地脱口而出,配上不算太过成熟但至少已经不再稚嫩的演技。
负罪感?别扭感?
抱歉,这些多余的情绪,已经不会再在她的心里停留了。
称呼旁人、甚至是未曾谋面的虚构的人为“哥哥”,这种事情她已经可以轻松地做到了。
店员数完零钱,这才望向递来的照片。
大概是五条怜拙劣的演技当真打动了她,也可能是纯粹的热心肠在作祟,她眯起眼,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又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才踟蹰着开口。
“好像,是见过呢。”带着一点不确信的口吻,说出的倒是足够让人高兴的答复,“上周有天临近打烊的时候,见到了和照片上很像的男人,不过要再瘦一点,稍微邋遢……啊,我是说,稍微有点不修边幅。”
店员小姐改口飞快,快到五条怜都没反应过来她的用意,她就接着说下去了。
“他点了好几份巨无霸套餐呢。”
“哦——”
是准备储存着当干粮吗,还是纯粹出于对巨无霸的热爱?搞不懂。
“你看到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吗?”五条怜装出恰到好处的急切,实际上心里并没有那么高兴,“拜托了,我真的很想找到哥哥!”
后半句话说出口,她稍微有点后悔了——好像演得太过分了。不过依旧是还好还好,店员小姐完全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对劲,只在费心苦想着。
“我记得……嗯……”
啪嗒啪嗒,她用指节轻轻敲打太阳穴,像是要把回忆从装满记忆的脑袋中敲出来。
就这么敲打了几下,她当真像是恍然大悟了,“啊”一声道:“拿走套餐之后,他去前面搭巴士了!”
虽然恍然大悟是好事,可这条信息完全没用嘛。
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原点了。
五条怜努力不露出失望的表情,但不知是不是被看出来了,店员小姐也莫名急切起来,挠挠头说:“我猜你哥哥坐上的应该一辆去其他城市的长途客车,因为那辆车看起来和一般的公交车不一样嘛……抱歉,没能好好地帮到您呢。”
“啊,没有没有。”五条怜赶紧摇头,“谢谢您,您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这可不是假话,也绝非演技。能知道目标对象登上了长途客车,五条怜现在对店员小姐怀揣着真情实感的感谢。
拿走三份巨无霸套餐,不要忘记再鞠躬道谢,她捧着纸袋,一路小跑到店外。甚尔正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盯着人行道发呆的样子果然很像一尊雕塑。好不容易扭过头来看他,开口的第一句也是很公事公办的“怎么说?”。
“说是搭长途汽车了。”她递上两份巨无霸套餐,“呶,给你。”
甚尔一声不吭地接过,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才开口:“也是。如果只打算躲在城市里,没必要千里迢迢跑来札幌。这里只是他的中转站。他到底……你怎么买了两份一样的套餐?”
费尽全力张大了嘴的五条怜还没来得及啃下第一口汉堡就迎来了甚尔的疑问,只好悻悻地把大吃一顿的念头放到一边,对他的埋怨给出回复:“你只说要点两份套餐,也没说要吃什么呀。”
责任倏地被推到了甚尔这里——谁叫你没有提前说出要求!
甚尔才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他扯着嘴角,郁闷地拆开汉堡纸,狠狠啃了一大口,说出的话语也变成了牛肉饼气味的咕哝声:“按照常理,一般人都会买两个不一样的套餐吧?”
“您就当我不是一般人好了。”五条怜故意同他赌气,“再说了,您要是有什么需求的话,就直说嘛。我可猜不出你在想什么。”
“……”
甚尔无话可说。他莫名觉得五条怜这话越听越耳熟,啃完了一整个巨无霸汉堡才想起自己以前和她说过差不多的话。那时候她是怎么回应的来着?忘记了。
反正回旋镖扎在了自己的身上。难受。
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着吃完汉堡,再看看车站指示牌。
会经过本站长途客车有三个方向,分别是新千岁机场、函馆和旭川。新千岁机场方向被首个淘汰,一个避免坐飞机的家伙才不会跑去机场自投罗网。
至于函馆嘛……也可以pass了。有着百万美元夜景的地方也会有着百万数量的游客,风险太高。
“如果是我,一定会去旭川。”甚尔是这么说的。
“哦——”五条怜夸张地点点头,其实似懂非懂,“因为旭川这地方名字很好听,而且‘旭’字有个好意味?”
她知道自己正在胡言乱语,也难怪会被甚尔白上一眼了。
“因为那里有瀑布,而且瀑布周围是森林。”
五条怜眨眨眼,颇感意外:“还有瀑布呀?”
感谢旭川的白须瀑布,成功帮助她从无尽的尴尬感中抽身而出了。
确认了目的地,那就该出发了。
光是等待长途客车,就花了约莫两个钟头。终于坐下之后,又是一个半钟头的车程。甚尔早早地闭目养神,平稳的呼吸声怎么听都像是来自梦乡的风声。五条怜还是睡不着,用手撑着下巴,无聊地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道路两旁垒起的雪堆像是一座座连绵的小型雪山,说不定正是昆虫们的珠穆朗玛峰。
雪……东京好像还没下过这么大的雪。
五条怜回想着东京的冬天,飘雪的日子其实也不少,但想不到太多温馨的冬日记忆。
冬天的诅咒事件也不少,倒不如说低温更容易勾起人们心中歪七杂八的情绪。到了冬天,五条家总是忙忙碌碌,五条悟也稍显繁忙,只有她像个闲人。
所以顺利逃出来了。
但或许在最悠闲的日子里,她也可以离开的。毕竟,从来都没有人把她困在五条家……
“喂。”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被拍了下肩膀,她吓得几乎要从座椅上弹起。
回头一看,原来是甚尔的手搭在了肩膀上。她瞬间安心了。
“不要发呆。”他催着她,“我们该下车了。”
“好好好。”
下了车,被雪所掩埋了的目标对象的踪迹再度出现。他果然是来了这里。
依旧是追踪着痕迹,前行的方向恰是白须瀑布。甚尔赌对了,不过没有奖励。
步入林中时,天色很忽然地阴沉下来。又开始下雪了。
和之前在海上时遇到的那场雪不太一样,落在旭川的雪更加猛烈霸道,凝成一大团的雪絮接连飘落,在本就雪白的枝头累上又一层重量。总能听到“啪嚓”一声,倒霉的话,断枝和雪一起掉在脑袋上可就不好了。
视线被雪盖成白蒙蒙一片,风也刮得眼睛疼,白须瀑布被藏在白色的森林中。眯起眼,尽力前行。
林间有一处空地,穿过其中的风雪愈发猛烈。五条怜把手缩进袖子里,抬起手臂试图挡风,袖子上结了一层雪。咔嚓一下,踩进雪堆里,前方的路好像无尽遥远,而且是一段倒霉的下坡路……
……诶,下坡?
她努力睁大眼,盯着前方这片空地。
没看错的话——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这处地面并非下坡路,而是稍稍凹陷下去了一些,只下陷了约莫五米宽,再之后的路就正常了。
而凹陷的部分,看起来……像是圆形?
哎呀,不对劲。
五条怜停住脚步,伸出手,试图拽住甚尔,可他走得太快了,只是晃了晃神,便已走远。
“甚……”
呼唤声被一记重响打断,那是积雪与木枝断裂的声响。
而甚尔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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