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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我应该去鬼灭里做鬼,而不是在咒回里当人。]

106

晴空中雷声大作,无数水珠箭雨般投射下来,偌大的雨幕隔开空气砸进泥泞的土壤中,灰白的世界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一开始不太真切,极力去听才勉强分辨出,那声音像是某种哀嚎,混杂着更多不知名的声响,在那种声音的掩盖下,哭声和喊声都变得极为模糊,好像蒙了一层厚布。

一个白发的男人半拽着我在这场雨中疾行。密集的灰云蔓延过来,雨粒锋利得能射穿身体,我被他拉着跑起来,舍命般逃着。

我试图看清这是怎样一种场景,可浑浊的雨水击打得视野一片灰暗,那个看似坚实的背影也模糊在雨中。

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究竟要跑到哪里去。

遥远的地方似乎在发生一场激烈战事。

到处都是晃动的旗幡。

幡下杀伐声遍布四面,湿润的泥土中鲜血飞溅上墨黑的大字。

紧迫的声音伴着擂鼓般的心跳紧紧萦绕在耳边,铁钳般的手牢牢攥在我的手腕上,即使被雨水淋得泛青也一刻不敢松懈,仿佛这是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疾行中男人半回过头,嘴唇微张,细微的声音湮没在声势浩大的雨幕里,我听不见他的声音,极力望向他的侧脸,雾气迷蒙,四周的雨却在那一瞬间变成了火,漫天迷雾也消失不见,泥泞的道路变成崎岖的土地,放眼望去,残戟断剑遍布左右,无数血液顺着痕迹流淌进一个个小小的土坑中,万人尸骸堆积,如同传闻里的埋骨场。

隐约的哭声更大了。

视角在那一瞬穿过层层障碍,我看到战场的深处,血肉的废墟里,筋疲力尽的少女抱着一个孩童般孱弱的身体,在下着血雨的世界里痛哭失声。

我远远的看着这场闹剧,仿佛是匆匆路过的旁观者,下一秒那少女就变成了我,透过婆娑泪眼和紧紧将他抱在怀里的姿势,我看到那是个瘦弱的男孩。秀气的脸庞,高挺的鼻梁,细长上挑的眼角,笑起来右边会有一个隐约的酒窝,糯糯白白的像每个怀春少女都期盼着能在思春期遇上的温柔少年。

可现在他就要死了。

他的心脏被一刀洞穿,生命正随着血液一同流逝。

少女喊着他的名字,抱着男孩的身体跌坐在血泊里,悲切哀恸的哭声直冲云霄,灰败绝望的让灵魂都在颤动。

四面的残兵纠集过来,少女抱紧男孩,哭嚎声渐渐弱下去。

在几不可闻的抽泣里,我仿佛听到她轻微的说了些什么,那些细如蚊蝇般的话语,飘忽不定犹如情人之间的呢喃。

——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们一起...带你回家......弟弟......

莹白的手攥紧刀柄。

她拄着刀站起来。

赤红下装凸显出她欣长的身量,与堪称高挑的少女相比,脚下枯萎倒地的弟弟被她映衬的像个孱弱婴儿。迎着近在咫尺的兵刃,巫女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任谁都看得出已是强弩之末。

以她这样的年纪和身份,作为一个没有咒力的人类,来之前想必已经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稚嫩的脸颊上有血迹划过。

刀尖落地。

突如其来的狂风以她为圆心,搅动着四方风云,刮过发梢面颊,带来难以言喻的凄厉啸声,尖锐刺耳仿若厉鬼哭嚎。

难以解释的巨大咒力自她身体里飞速席卷,随着这股力量不断涌出,那柄插在恶魔心脏的降魔杵正被盗墓贼缓缓拔起。

那仿佛是一场隐秘的裂变。

少女莹白的肌肤像一张被迫撑开的猪皮,底下隆起诡异的弧度,新生的骨骼在互相摩擦中发出爆响,撕扯着肌肉缓慢涨大,皮肤绽开的褶皱下细密的紫色血管缓慢爬过,如无数多足蠕动的剧毒蜈蚣。

就如吸血始祖恩赐给人类的鲜血。那种仿佛饮下毒药般的痛苦,硫酸一样在体内产生激烈的巨变,致使她短短时间里如获新生,只是重新生长的痛苦让她接连不断的呼吸声如抽搐一样可怖,好像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直接死去。

直到她拿起刀。

叹息中有风呼啸而过。原本纤细的小臂在衣袖掩盖下肌肉夸张隆起,肤若凝脂的少女转瞬变成了青面獠牙的鬼怪。

凶戾的刀锋映照出她扭曲侧脸,黑发下绯红的双眼猛然张开,恐怖狰狞如同恶鬼望向人间,无法抑制的本性促使她捡起武器,对着近在咫尺的脸挥出嗜血一刀!

我惊醒于梦中。

遍身冷汗,呼吸压抑。

未关的窗口吹进一阵凉风,门廊外已经看得到金色阳光投射在地板上,空气里灰尘清晰可见。

我僵硬地躺了许久才缓过神。在被窝里换上贵族校服,拿起手机看时间。

昨晚——真是个混乱又拥挤的夜晚,五条悟和夏油杰靠的太近,近距离下的呼吸相闻,留下的空隙不比一具棺材大。老娘热得想翻身,但又不能吵醒两位双王,所以到了后半夜我更像块小心翼翼的年糕,粘完了白糖,又去粘黑芝麻。

现在时间尚早,还远不到高专上课的日常作息,所以黑白猫都各自蜷在自己窝里睡得正香。

我按着手机走到门边。

温泉尚在工作。

好久没喝这么多的酒了,睡梦中忘记维持符咒,到了后半夜宿醉的痛苦才迟迟发挥出来,现在眼睛和头都痛到不行。

我打着哈欠把毛巾浸在温泉里,温热后也没拧干就敷在脸上,呼出长长一口气。

手脚还有点发软。

红色的纹路沿着手臂逐渐攀爬,转瞬便覆盖过右肩,印上脖颈。

拿下毛巾,顺手拖过茶杯给自己倒了杯酒,转身去洗手间对着里面的镜子查看身上的纹理,那些线条纹身般附着在皮肤,密集显眼到一目了然,我有些苦恼的摸着,暗暗担心以后是否还能正常融入平凡社会。

“你在做什么?”和希穿着吊带打开门进来。

纹路惊吓般消失。

我把酒藏在浴缸里,摸着后颈说,“做个尝试。”

和希浑浑噩噩的略过我拿着毛巾打水洗漱。

昨晚的魔女药剂让我们的新晋巫女栽了跟头,宿醉稍醒的状态让她看起来像哭了一场。

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通过眼神完成日常交流。她精神萎靡的打着哈欠,我百般疲惫的坐在旁边小板凳上,像老板欠了我三个月血汗钱,“外面醒了吗?”

“还没,”她吐掉漱口水,“但是快了,我路过的时候踹了五条悟一脚。”

街上路过的人类踢了路边仰睡的猫猫一脚。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解。

“给他点教训,”和希困倦的冲着牙刷,眼也不抬:“叫他欺负我。”

我“哦”了一声觉得自己应该笑,宿醉的脑袋却没能指使面部做出反应,只好悻悻的继续靠在浴缸上数着时间。

和希刷完牙又开始洗脸,清水洗完后身体微俯,带着满脸的水渍贴近镜面,近距离观察镜中自己的盛世美颜。

“你喝酒了?”她擦着脸随便问。

我拎出放在浴缸里的酒,“来一杯?”

“头疼。”她嫌恶的撇了下头,撑着台子低头艰难的闭了下眼。

我又把酒杯放回浴缸,像个机器人一样开始放空大脑。

喝醉了的人总是格外模糊的,有人说宿醉最痛苦的事就是你的心智会随着智商一同降低,朦胧痛苦中将你带回那些回想起来十分遥远的记忆,比如那个阳光微弱的早晨,在一个偏远的山村,让一切开始的地方。

和希在我面前挥了挥手,“你在想什么?别发呆啊。”

我拿下嘴里的烟按着眉心,轻描淡写。“想起了之前遇见过的人。”

“对了,”还是我:“早上吃什么饭啊?”

莲子宿醉的厉害只能委托和希带下早餐来,自己则继续躺在山上吸着梅子汤醒酒。和希逃下来说自己从没见过像她外祖母那样严肃的女人,光是一动不动的喝茶就已经让她如坐针毡了,喊她留下来吃饭更是差点吓破她的胆,只能借口下山逃离恐惧。

我暗自庆幸待在山上的不是自己。

和希说外祖母虽然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但做的饭花样很多,比如日式饭团,炸豆腐和皮蛋咸粥,还有云吞面——馄饨和面条是盛在一个碗里的,里面甚至还有几个小笼包。

味增汤很好喝,煎鸡排搭配酱汁吃起来清脆可口,蘑菇串也烤的恰到好处,黑白猫陆续进洗手间洗完脸,坐在小桌子旁吃了两大碗。趁着这个功夫,油头狐狸拉下肩膀衣服露出仍旧红了一大片的皮肤,跟白猫悄悄地交流人类虐狐实录。

两只简笔画动物就又开始嘟嘟囔囔叽叽歪歪。

我跟和希换了地方去温泉边泡毛巾敷脸,关上门,温泉口的这块小池子就成了个密闭的空间。便携的手提袋拉过来,和希换上便服,我穿上开始那身黑色吊带——似乎我们一直都在回避自己身为咒术师的身份,虽然很不想承认,成为咒术师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它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承认它就好像在承认另一个人的一生。而我们谁都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不想去过那复制来的平凡生活。

再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五条悟翻着怪脸对夏油杰吐舌头:

“......反正不可能。”

他们大概又在讨论什么“更有效的拯救麻瓜”或者“合理运用术式造福大众”的话题。我坐在夏油杰旁边,拖过餐盘开始喝味增汤。

“但是级别升上去之后就可以多去很多地方了吧,不是只局限在东京附近,远一些的也可以跟着去。”夏油杰转过头来说,“你要重新参加等级评定吗?”

五条悟往自己嘴里塞着白麻薯砂糖团子分出些视线看过来。

嗯?

我麻木的端着碗抬头,和希也停住。

“啊?......”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讨论这个。

我记得某一章曾经说过,我与和希的见面是非常频繁的。

一个星期见八次。

这意味着我们的日常作息是同步甚至一致的,那么也就侧面反应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在一起的。

因为不怎么出任务。

我就不必说了。

中国来的转学生,咒力低微,术式辅助,分配任务时夜蛾经常选择性的跳过我点名两位最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在连硝子都要24小时待命的高专还有时间做饭和打游戏的原因——他们都怀疑我是夜蛾隐藏在外的私生女。

和希更加潦草,众所周知她家里是开神社的,不上高专就是回家做巫女,上了高专就是晚两年回家做巫女,反正都是做巫女,上不上高专对她来说意义不大,她也就正大光明的摆大烂。

所以至今为止我们都是四级。

现在旧事重提,难免不是他们又动了什么莲藕心思。

我又嗦一口味增汤。

在高专鉴于硝子中午一般都买面包糊弄过去,我每天除了萝卜咸菜的时间如果不想跟最强相看两厌,就只能业余时间逛逛山给自己随便找点惊喜打发时间和精力。实话说我曾经在高专食堂里吃过一次非常糟糕的咖喱鸡排饭,那鸡排硬的能去砸桃核还抽丝,咖喱料煮的更像是一摊屎,米饭软烂没有嚼头,之后我宁愿熬夜备菜也不愿受这屈辱。五条悟和夏油杰就不一样了,我亲眼所见他们俩大中午出去出任务前一人一个面包垫底,回来又是炸鸡可乐又是汉堡薯条吃得五花八门,早年有新闻报道快餐店的原料鸡在打了激素的情况下45天速成,如今我们终于能从旁观者的角度快速查看两个即将迈入青春期的少年是如何在食用了间接激素的情况下短短三年一个长到185,一个190 。

综上所述,可以知道高专的中午有时吃得非常敷衍。从上到下,能省则省。

我就不了。

有时间备菜 不用出任务的我就是个善良的自由人,有大把的时间陪老婆、做家务和发展兴趣爱好。所以我昨天吃土豆炖肉就米饭,今天吃蒲烧鳗鱼喝日式清酒,明天更是计划好糖醋里脊,鱼香肉丝和经典咏流传的拍黄瓜,晚上做四菜一汤汆丸子,炸猪排 米饭,还用面糊裹了猪肉做外餐小食,大后天就是水果沙拉,玉米虾球和手工披萨,大大后天寿喜锅,啤酒炸鸡和鲜味小咸菜......总之,花样很多,且绝对好吃。

我理所当然的邀请硝子、歌姬和偶尔回来的冥冥一起吃。

最强二人组路过的眼神不太好受。

更妙的是当五条悟和夏油杰接到辅助监督的求助电话,狼狈的在深夜穿戴整齐潦草的扒着头发走出宿舍门看到我支着张桌子点着盘正在徐徐燃烧的蚊香,桌两边堆着炸鸡薯条可乐饼蔬菜沙拉和解腻的大麦茶正跟和希聊天吹逼无理取闹的时候,这种不好受达到了顶峰。

强到日天的主角在这些方面终于体会到一丝平凡人的不平衡。

并试图过来捣乱。

我料想他们可能也在背地里打赌,赌我大概什么时候会放弃这种费时费力的活计。

时间长了,当他们观察到我不仅没有像普通大众一样糊弄了事反而每天换着花样吃得津津有味时,人类天生印在基因里的那点小家子气就开始发挥作用——我不是说他们开始阴阳怪气,他们是最强,最强是不会像家庭主妇一样阴阳怪气的。

他们只会像弱智海鸥一样,飞扑过来搞我的薯条。

我被迫跟着出了一遍他们所有的任务。

回来就收到了辅助监督那里的四级评定以及夜蛾的长叹一声。他估计是觉得私生女的事纸包不住火了。

“回去再说吧。”我只好含糊的糊弄他们。

“唔......”夏油杰浅浅的眯了下眼,“后面还有什么行程计划吗?”

“没有了......”我多看他一眼,感觉他这么问有些反常。“接下来就是回学校。”

“这样啊。”他略低头,黑色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向前移动,姿态规矩的倾身放下碗。五条悟也随之将剩下的甜品勺子扔进碗里,兴致缺缺的向后撑住身体。

“那接下来,恐怕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夏油杰礼仪周到的含笑致意,在和希惊疑不定的抬头打量下慢慢吐出下半句:

“有些事待会要进城处理。”

***

我盯紧前路开车,和希撑着脑袋靠在车窗。

如果不是少了作为背景音乐的主题曲,我们两个像极了传说中的没头脑和不高兴。

“这感觉好像地狱骑士一路快马飞奔着赶回老家。”最终我受不了的在旁边发牢骚。

和希懒得应声。

我跟她解释,“我这样做没什么不对,你想,他们现在赤手空拳,哪怕有两把咒具也没办法就这么跟诅咒师拼命,而且你也没办法保证他们拼完命了还有余力去解开咒物身上的毁灭术式。”

她闭了下眼,再睁眼,眼神向上看。

“翻我白眼也没用,”我收回发散的好心肠,“反正早晚都要有这一遭,当它来临的时候,我们也未必拿他们当自己人。”

挥别了表情肃穆的“姥姥”,我们举步下山。

此时距离九点还剩大概一小时。

入城必经的山道上,我找了个靠近公路的寂静小树林,打发和希去上面拦辆车。因为昨天打闹时上衣被撕坏,五条悟穿回了那身老板娘友情赞助的连帽衫,阳光打在他不加遮掩的侧脸,整个人白的发光。正半点不感兴趣的与夏油杰胡扯些关于怎么处理诅咒师的问题。

我掏出手抢上膛。

这个时候高专在校生的职业素养就显得极为高强——寻常人看到同伴在风平浪静时突然掏出把枪来上膛,不说大惊失色,至少也要警惕戒备起来,问两句“有情况?”。没察觉到有情况的两个最强互相讥讽之余,甚至空出只手给我递来两颗子弹!

我咬牙看向别处,最后没好气的夺过来。

夏油杰收回手后向白猫提出:“不如放在高专以待后查?”

八点一刻。

五条悟“哈?”了一声,不赞同的两头相对。没等他们吵架,我略一偏转枪口,直接把枪指向五条悟。

魅紫和天青投过一丝诧异。结合角度与视线,大概率是装的。

犹如实质般的黑雾准时在左肩弥散。

与刚发现时不同,这一次我做足了准备。

钢铁武器近距离喷出罪恶子弹,小巧枪械的后坐震得手掌发麻,那枚承载着符咒意志的金属越过层层阻隔的黑雾,在他早有准备的迎接下,爆竹般炸响的声音中,稳稳命中天生术士的血肉之躯。

浅薄的血滴飞溅出来——这个孩子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意识了。凝视着那个孩子消失的地方,我将手竖在嘴唇上方,简单告诫他们。

“不要告诉和希。”

听到枪响的和希匆忙跑回来:“有情况?!”

我在两双审视的眼睛下,从善如流:“吓吓俩猫,你看,效果拔群。”

和希抬眼看去,黑白猫果然不再像两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一反常态叉着手站在旁边,像两颗风姿招摇的人参果树。

“货车不愿意载人。”到最后了,她也不想管这些牛马羁绊。“有点棘手。”

这好说。

趁着早上车辆最多的时候,白猫还在跟黑猫吹嘘中,我不经意地走到在五条悟身后用力推了他一把。

——被推出去的瞬间他像只被人带到悬崖边放生的大鸟,卡姿兰大眼睛里满满写着“你要干什么”,然后被推出去。

迎面而来的货车忙打方向盘,刺耳的尖锐声中,车胎与地面刹出一道火光。

货车在白猫咫尺之遥堪堪停住。

回过神来的猫猫站在原地,头发炸毛般膨胀着,随即反应过来叉着手摆出颜艺表情包,一副敢动老子你肯定已经做好血溅五步以死谢罪的表情。我抬着下巴给他比中指。

货车司机下来骂人,夏油杰摸着鼻子上前礼貌的交谈过后,大叔坚持守卫自己的岗位拒不合作,并坦言自己后厢不能供青年野外苟合——被和希一拳打晕。

拖进小树林时夏油杰脸上似乎还带点忍俊不禁的表情,五条悟拒不帮忙还故意走过我身边,把我撞向旁边挖好的大坑。和希脸色不太好的让他跟夏油杰一同滚进货箱。

然后落锁,贴上符咒。

同样都是进城,虽然大家目标相同,追求的结果却各不相同。

“希望他们经此一役之后能够明白,处理问题其实也要讲究时机和方式,他们处理的没我快,理所当然的失去先手机会。而且如果不解决跟踪者,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就找到我们。虽然我们的行动路线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试图向她讲明道理。

咒术师绝对不会对普通群众即将遭受的灾难视而不见,所以必定会用最稳妥的方式挺身而出。不管是漫画动漫还是影视剧,这个套路屡试不爽。

和希还是不说话。

“不过你想想,最起码我们竭尽所能的保护了身后的两位最强,这座城市,和,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但仍旧受你牵挂的......”

这么一想反而让自己更憋屈了。

“咒术师的尊严。”我死鸭子嘴硬。

***

“准备好跟索多玛说永别了吗?”

我逆风大叫着,放肆快意的好像侠客纵马江湖。

老狗吸着舌头撒欢跑着,载着三个傻瓜,和一个看似清醒的司机。

诅咒师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最强,绝对精妙的计划保证了以最小的代价抹去最强的作用。将它类比为棋局的话,诅咒师开局就一颗导弹将了对方棋盘的军,剩下所有的试探和挑衅只不过是为了保证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诅咒师和咒术师甚至都没有完全共享资源,高层的那些人经不起一点动荡了,所以他们同意了这些狗屁不通的计划,甚至给出了自己家的内侍,”路上的弯道似乎永远都转不完,在这癫狂的路上,所有人都丢掉了理智。“诅咒师就不一样了,拐走五条悟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小部分,他们清楚的知道最强只有握在同伴的手里才能限制他的发挥,所以我顺利把他救走了.......这些人满怀敌意,他们甚至丧心病狂的把人类看成低一等的存在,觉得生为术士的他们才应该是统领世界的主宰!”

“你猜,他们如果成功,会对人类做什么?!”

救护车脆弱的车顶终于顶不住摧残,在一声崩溃的开裂后头上开了天窗。

我在她来不及回答的时候大笑出声:“他们会公开咒术的存在!”

“做这个世界的神!”

——“而信号,就是这座城的毁灭。”如同印证历史上索多玛的覆灭。

我迎着风仰头,劲爆的音乐在耳边炸响,轻薄的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再度低下头时,双眼都在放光:“我们得快点回到高专,这座城没救了......”

回去只要上报夜蛾,其余的事就可以一概撇清。就算高层查下来也无从怪罪,因为就连劳苦功高的高层自己,也被诅咒师耍的团团转!

“家里还有两瓶好酒,回去我们开上一瓶,坐在高专的后山欣赏这场旷世纪神罚,整个畦田说不定就会像火山爆发一样,“轰!”的一声——到时候,高层肯定会震惊到无以复加,各方面压迫下必定出动特级,等到他们发现手底下最听话的两条狗都没了牙,”我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里面是满满的浓重恶意。

“我看他们拿什么继续统率咒术界!”

后厢一时寂静无声。

我调着频道空手扫开玻璃,试图让这辆车看起来好一点。“畦田距离东京不远,但是郊区的交通会拖累我们的脚步,而且这辆破了顶的救护车过不了路检。”英文的歌曲还在断断续续的循环播放,音调乱飞频道跳舞,我用力锤了一下仪表盘,塑料的盖子顿时裂开几条裂缝。

音乐有了康复的趋势。

我“啧”了一声,没再继续。“反正只要能载我们到附近的一个车库就可以,只要那里的车没什么问题,我就可以再搞一辆。”

说完我突然觉得这些话有些欠缺说服力,一时也想不起到底遗忘了什么,就随手拿起车边的酒壶晃晃,里面还剩浅浅一层。歪过头对着小窗问:“回去之后你不想喝酒我们可以去上次错过的那家小店,看招牌似乎还不错,有炸鱿鱼和水果沙拉......”

“...停”微弱的声音淹没在暴躁的思绪中。

“他们家好像都在做日本传统料理,我还在店门口看到有贴手握和生鱼片的招牌。”我扶着方向盘自顾自的说。“就是没有鳗鱼饭......”

“停车!”

橡胶的足底在沥青地面擦出凶猛火星。声音尖锐的仿佛女鬼嚎叫。后厢和身侧都传来移动的触感,白猫结结实实的挂在安全带上,像吊在网里的蜘蛛或蝴蝶,安安稳稳的继续睡着。

“怎么了这是?”我抬头看向后视镜。

化妆包掉路上了?

后面传来和希勉强压抑的声音:“我要下车。”

这个时候下车?!我顿时觉得她脑筋有问题。

车开了还没一小时,诅咒师和咒术师说不定还跟在后面紧追不舍,这时候下车不是上赶着的被抓!

我企图向她说明此刻的严峻:“手机或者钱包的话回去可以再买。”再不然就是:“那些纪念价值的私柄也不值多少钱,而且说不定马上就有价无市了。”

说着我就要再度启动车子。

“我说我要下车!”

伴着咣当巨响,后厢车壁诡异的被砸凸出来一块。和希在后面颤抖着大喊。

人果然只会跟自己相似的人做朋友。

我暗骂一声,立刻下车给她拉开后厢的车门。

“你怎么了?”这次轮到我说。“有的时候我也觉得看不懂你。”

她已经胡乱穿好装备,甩手背上那个小小的背包,左手提着刀。行色匆匆。

“我要回去。”

她不看我,神态是少见的严肃,含着一往无前的孤注一掷。

“你疯了?!”我立刻拦住她。

天上明明没有下雨,她的手臂却泛着湿冷。“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看...两个最强已经被我们完好无损的带出来了,他们很好,我们也很好,一切都很完美!就别再去管其他人了!我们不是英雄,救不了这些人,这些人有高层头疼,在其位谋其事,这本就不该是我们要管的!”

是的,没错,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承担什么咒术“大义”,做个品德高尚的咒术师。拯救这座城市里的人不是我的任务,我的任务只是搜寻两个最强并看情况强制带回,这座城包括城里的人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准确来说,我压根不管诅咒师们到底是想毁灭人类还是毁灭地球,在既然得知这座城就要毁灭了的前提下,正常人的做法那肯定是收拾好细软作鸟兽散,你的善良和爱情在这个地方没有一点用处!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动容。

转瞬又恢复了那种坚毅。

“我们最好就这样分开。”我听到她说。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击之下仿佛一切感官都在远离。

我立刻说:“你不要这么冲动。事情肯定还没有紧急到不可缓解的地步,你先静下来说说到底为什么,这么多的诅咒师和咒灵不是你能对付的,我们一起好好谈谈......”

我试着去拉她,她却后退挥开了我。

她说:“你别想。”

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只要弄晕了我,谁都没办法再阻止你。你不会管这些人的死活,我失去意识之后你马上就会带着人离开,或许之后你会愧疚,但你不会后悔,他们不知道但我很清楚,后面那两个早就成了你的瓮中之鳖,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我告诉她:“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双手叠击在一起发出“啪”的一声。

我忍不住大声起来,“你漫威剧情看多了?!你觉得你能救得了这一城的人吗?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能得到一个提前逃跑的机会,你知道这有多难得吗?!!”

她的眼神未变。

我忍不住:“你知道到时候咒力外放,吸引来的咒灵哪怕是只蝇头都能轻易杀死人类,这还不包括最后咒物的“筛选”!你以为城里的人类都只会坐着等死吗?!天灾来临的时候整座城里的人都会争先恐后的逃跑,那情景与丧尸围城一般无二,甚至空前绝后!到时你甚至都不知道是要先保护自己还是先保护普通人,面对这种情况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我含着鄙夷的质问她:“指望京都乐严寺校长帮你收尸吗?”

她却抬手指着我的剑柄,问我:“那你告诉我,它上面刻的是什么?”

“保家卫国,”我毫不犹豫,“但你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要保护的是什么人。”

“在你的眼里,这些人不值得救吗?”她问我。

我难得正视一次她的眼睛。“值得,但不值得我付出生命。”

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回避的话题终于搬上舞台,不是因为忽视,而是因为它的界限太过模糊不定。电车难题是人性的选择,无论是选择拯救一小部分的人,还是拯救大多数人都没有意义,在原本人人平等的天平上,生命突然有了可以物化的重量,那么这个选择就变质了。

“是啊......这件事情对你来说不值得。”和希淡淡的说,语气轻的像在叹息。“可我想去保护他们。”

“你是疯了吗?”我挑着眉嗤笑,“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崇高的美好品德。”

“那你告诉我,”她冲着车厢略一抬头,“你对他们有感情吗?”

“没有。”我下意识回答。

音乐却刚好唱到:

——No girl don't lie-lie-lie-lie

没有女孩不说谎

——You can't deny-ny-ny-ny

你不能否认

这简直就是在你说自己没作弊时同桌把你的小抄拿出来摊开在桌子上。我气死了,直接回头怒吼:“给我闭嘴!”

金属制成的车头在一瞬间被压瘪下去。

她笑了,那笑饱含戳穿谎言时的了然,与长辈听到你说自己没有摸流浪猫时一样。

“我想我们最好在这里分开。”她收拾好情绪,轻声告诉我:“你适合在这里生活下去,有时候我总觉得你活得比我真实,而真实总归是不完美的。”

她转身就走,我想都不想地企图拦下她。

她却几乎没有给我机会,在我几乎握住她的时候她骤然回身打断我:“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就一直说这里是虚假的,从头到尾你一直都分得很清楚,可是我分不清!在这里我有爱我的父母!还有个叛逆的哥哥!我以为我不会对他们产生真的感情,可他们一直都对我很好!从来都不怪我说这里有诅咒还是那里有妖怪!他们只会一次次的安慰我,在我学会自保以前为了我能安心上学搬了无数次家直到高专找上门!”

我一时愣住。

她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分不清是哭还是痛的抱住脑袋。“你快走吧,回学校之后告诉夜蛾,让他帮忙召集援助......我不会走的。”

“你怎么就不能走呢?”问题又绕回原点。

我谨慎的追问。

她眼眶通红,仿佛即将留下血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我出生之前,妈妈已经有了哥哥,奶奶不喜欢我妈妈,爸爸是入赘进来的,因为这件事奶奶跟他断绝关系......但是她对我很好,从来都没有对我提过这些...”她哽咽的说不出话,“分别的时候她留在了这里,我不知道她在哪,所以我不能走。”

因为她或许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因为她绝对会死于这场灾难。

我大脑一片空白,“这些事......你怎么从来都没告诉我?”

“我不知道......”她强忍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情绪,像在极力回忆,努力吸着气:“这个世界的记忆最近才开始恢复,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

悲恸的哭声穿越水层,透过层层隔离的深海,叫住海妖的脚步。

自私与恶毒蚕食了女孩的心,她站得太高也太远了,足以令她蔑视底下哀嚎恸哭的同类。娇嫩的蔷薇却高高的向上隆起,扭曲回转,为她献上一顶高傲王冠。黑夜的星星为此痛苦,孤独彷徨着,又不知哪里是前方。

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哭到我几乎忘记了时间。

当风再度携着腥味刮过鼻腔时,我终于上去拉起她,麻木呆滞的不像自己。我说:“没关系,你听我说......”

她却支撑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随着记忆的解封洪水般冲垮了堤坝。她靠在我的怀中放声大哭。

我不由得接住她,在哭声将歇时说:

“没关系的,你听我说,我分析过歌姬的术式.......”

人就是这么一步步的退而求其次,才将自己退到万丈悬崖边,退到退无可退——但有时候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退一步也没什么,只要它值得。

***

“果然......”我掏出短剑扔在操作台上,跟她说:“我经常想,一个人的时候太静,三个人又太吵,两个人刚刚好,既能凑在一起还可以计划未来。”

“我们的未来里可没计划他们。”她示意身后的车厢。

不知道是不是敏感的羔羊察觉到什么,街上行人稀少,路旁的大屏幕上来回播放极端天气预警,有些商户也关店歇业。我停在路口打开车门。“马上处理,保证咱们舒舒服服的上路。”

“就不留点什么给你的家人?......你知道的吧,存在草稿箱然后延迟发送什么的。”她探出头来,表情中带着一丝躲闪,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傲慢。

明显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女孩,也清楚他人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份爱的。

“不了。”我说。

打开后车厢,黑猫和白猫躺在铁皮地面上,像喝多了酒。

睡着的五条悟褪去那种童真稚气,也没有了之前的搞怪玩笑,回归了最原本的样子。我蹲在他身边,沉沉的看着他。

人类的历史并不全都光明正大,中国传统的神话中有这样一章,讲述贫穷勤劳的耕田郎偷走了仙女的法衣,令她不能再回到天上,因此成就一段因缘的故事。

和希听到的是经我美化的阉割版,不怪她说虎头蛇尾,堪比字典厚度的族谱中白纸黑字的写着,那个被记录作恶的少年家主并没有得到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结局。

他在战乱中被姐姐介错,祭奠了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亡魂。

我拿过他的手,慢慢的说:“早些年看小说,电视剧里演的都是女方怎么舍弃尊严怎么放弃自我,怎么委曲求全求来一段感情,然后又为了维持住这样的假象,索性连自尊自爱和旁人的性命都可以抛弃,那些看轻女性和鄙视女性的人,以为女性就是这个样子的人,我很为这样的人难过。”

“和希希望我能跟这个世界和解,她认为这样至少我们除了彼此还可以再拥有别的东西,可是这个世界,它把我带过来却从没说要怎样把我再送回去,还有和希......”体温相交滋生出些微湿润的感觉。“自见到你们以来我一直都在伪善,为了合群,我装作自己是个外刚内柔,心地善良的人——实际上我是你们最不欣赏的那种人。人去拜神就是为了交易,我拿一点东西给你,你要帮我做到我不能做的事,如果你做不到我就要把你拉下神坛,因为的我的供奉决不能落空......”

我忍不住想抽烟。

“所以强者爱上弱者是一场悲剧。”

沉默了一会后还是忍住,“很早之前强哥教导过我,告诫我不止要对强者俯首,更重要的是尊重弱者,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是弱者的天下,强者最终还是会逐渐消亡,所以他教我,要我尊敬弱者,弱者有时会教给你在往后时间里,你要自己一个人挨过的力量,而这往往是强者无法理解的生存之道。”我翻转了下他的手掌。

“后来我发现似乎战斗番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需要突显惨烈、悲壮的场景,遭难的总是女性。或许在人类的共同观念里,她们实际上更靠近‘神性’——博爱、广阔,容纳一切,像飞在天上的鸟,也像悬在云端的神,会因为仁慈而被人类套牢绳索,最终狠狠的拽到地上,有人玷污她,有人辱骂她,有人漠不关心,也不在乎这是一位神。”

鲜红的纹路逐渐转黑,活物般顺着接触蔓延到他的手臂。

“人在愚蠢的时候就是容易萌生爱意。如果我与这个世界和解,那么我也要去学着接受这份感情,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不会再让你吃蛋黄酱的蛋挞——可是我已经有和希了,所以,现在我要做正确的事。”

我在他睁眼时掐上白发后脑。手指有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身体和意识却在一瞬间达成一致——

“一忘皆空!”

手腕被立刻拉开。

闭眼装睡的五条悟迅疾翻身,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符咒的效果快过所有诅咒,在我想要使用它的时候便已经发挥作用。

他只能在剧痛来袭前钳制住我的脖颈,天青的眸子像我第一次见到时那样,野性、桀骜,像某个不服从管教的神子,最后只能在逐渐消失的记忆里挣扎着,缓慢栽倒,恢复成原本的那个五条悟。

“所以我也明白了,神就应该高高在上,就应该众生皆爱,毕竟生来高贵的天女怎么可能看得上凡间的人类。”

“令”会带走他的记忆,“疗”会治愈他身上所有的伤痛,再度醒来的那个少年会是世界最强,是救世英雄,还是花花公子。

唯独不会是我的小悟。

“现在我把你的羽衣还给你,回你的天上去,别再下来了。”

所以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是趁早结束的好。

他的眼神终于像野兽般空洞起来,脱力般倒在怀里。我抱着他,将他放回地面,“忘了我吧,就像蔷薇准备忘掉虎杖一样。”

手却突兀后伸,准确的掐住了另一个人的手臂。

恍若活物的纹路也蔓延到他的身上,鲜红转瞬变作深黑,像层层递进的剧毒。

狐狸这才睁开蒙昧的紫色,用侧着身的角度看过来。

我转过身朝他笑笑,“早上味增汤的味道很好,和希端给你,你才会喝。因为那是我煮的。”

“麻醉?”他嘴角微动,尽力维持着清醒。

“更糟,”我拍着他的脸,“高专的实验室里有很多咒灵,其中有些比较特殊,可以提取某种让人精神亢奋的东西,加上符咒,足以令你记不清事情经过。”

“为什么这么做?”

我收回手,检查身上的装备。“原因有很多,不过我不想告诉你。”

他紫色的眼眸弯起来,说出的话却很清晰。“背叛高专和咒术......诅咒师值得你这么做吗?”

他居然知道?我短暂的惊讶了一下。

“凡人好做,知己难得。”料想他可能不是很懂得中国文化,我好心的解释一遍:“我只是在一百万个人里寻找一个跟我有相同看法的人,至于其他人的看法我不是太在意。”

怎么样?是不是完美符合日本人的做人基准?

他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我突然记起和希就是这么给他说破防了一遭,于是我直接站起来给了他一脚。

“叫你欺负和希!”

当代少年最强直接被这一脚踢晕,继续去做他十万猴子园的美梦。

我活动着关节走开。

手却猝不及防的被拉住,阻止的力道自背后传来。

我回头。

白发神子伏在地面,天青色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我。

——他为什么还能动?!

我下意识地想抽身后退。

咒力在继续消耗,符文也在运转,术式得到的反馈绝对不会有错!

他此刻本应该在符咒的作用下提前进入更深的长眠,如同做了一个短暂的好梦,里面有美食有美景还有他亲爱的挚友,他们像两个普通人一样度过了美好的两天,醒来他还是那个咒术天下的五条悟。

可现在他不但没有陷入昏迷,甚至还有余力行动!

我惊疑不定的僵在原地。

神子的手竭力收紧,紧紧抓住着即将失去的记忆,另一只攥紧杂乱的白发,仿佛是因为剧痛,睁开的晴空眼眸充血膨大,好像在对抗那股清洗的力量。我挣脱不了,只敢站在原地,唯恐遭受神的惩罚。直到他奋力仰头,嘴唇微动:“姐...姐......不要,走......”

嘈杂的声音一瞬间都集中在耳边,震耳欲聋的仿佛世界都毁灭。

深海里的妖怪停下脚步。

他身体微微颤抖,阻止的力量逐渐变弱。

我仿佛被人定住一动都不能动。

只能任由他跌回地面。

我要让神重新回到天上去,我要让事情是它本该有的样子,就势必要牺牲这段无足轻重的相处和那个才刚刚诞生的孩子。他是受药物和术式的影响而创造出来的假象,神性之下人性微弱的一面,是神都不知道的弱点。

而神必须回到神位,才能拯救这座城市。

我看着他的眼睛,诸多话语涌到唇边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那一瞬间我很想告诉他我不会忘记他,我永远都记得他是我最喜欢的小悟,无论后面再遇到什么大悟、总悟还是老悟都比不上他......

最终我只有握着他的手,看他逐渐闭上的眼睛,喃喃说:“睡吧,醒来一切都会变好。”

你们的命运无法改变,我们的未来也请袖手旁观。

107

拉开车厢时和希就在站不远处的酒店后门。旁边还有个自助饮料机。

“还以为你不会等我了。”我跳下去。

她半靠在墙上,“你进去的时候有这么想过。”

我从她手里接过刀,一齐走上楼梯。

这栋酒店如今看来真的多灾多难。

一天前好不容易趁着七夕庆典大卖情侣单间捞了一笔,第二天天都没亮就给清了人,并且塞进好几十人当做挡枪炮灰,这些人估计连场地费都没付就把人家的15层打得稀巴烂,最后为了抓住最强更是变本加厉连旁边的观光塔都打穿。

丧尽天良,惨无人道。

后期清扫的阿姨估计赚大钱了。

酒店门口拉着围栏,透明玻璃门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看来短期内不打算开门迎宾,门上还挂着牌子——不怎么认识日文,但大概率是“抢修中”,怪不得要走消防通道。

眼神转到旁边,和希默默的走着楼梯。

一开始还大义凛然的慷慨赴死,真到了临行刑前,就成了锯嘴的葫芦沉默寡言了。我看了看手背的纹路,犹如活物般扭曲变化,每一种变化都伴随着一种方法的失效。

我拉了下她。

转手示意了旁边的电梯。

她略出神的停顿一下。我们走上那座直通16层的电梯。

我记得人总是很向往能去到世间的每个角落,其中就包括一望无垠的蓝天。据神话中说人类曾短暂拥有过登天的方法,比如西方曾经想要建造巴别塔通向神域,原人也曾有登天的天柱,只是后来都因为神的震怒,变得一去不复返了。

我倚在扶手,盯着窗外不断下坠的景色,等上升到一定的高度,玻璃外的景色就开始变得一成不变。

“叮!”16层。

和希如梦初醒。我拿了罐咖啡向她示意,她摇了摇头。

迈入天台时,视线短暂的广阔一瞬。

许多简易的晾衣架矗立在顶层,大概也是提前得知要重新修整所以收走了衣物。万里无人的晴空残秽遍布,充满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

和希抬手放帐。

装符咒和咒具的背包扔在地上。

我觉得这种紧张时候都需要向彼此坦白一些事情,比如:“有件事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就是曾经我连给最强倒了半月牛奶,因为大家常说猫猫乳糖不耐。而且我经常喝酒不是为了逃避现实,是因为五条悟不喜欢酒......”

“得了吧,他也不喜欢烟,你看他跟夏油杰绝交了吗?”和希直接打断我。

我捏着易拉罐的手尴尬僵硬在半空,“......所以,我的计划失败了?”

“你有什么计划是成功的吗?”她反问。

这我倒不确定了。“让他不喜欢我?”

你看,删掉作者觉得十分多余的39章,那么这篇文的感情线就仅限于咱俩,夏油杰两年后叛逃,就算有他感情线主流也是be,后头咱们肯定还是主CP,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发展,官推C位的感情必须旷日持久源远流长。我是这么想的。

她定定的看了我两秒,再接话就是另一个话题。“那我也跟你坦白一下,昨天吃丸子的调查我写的不是你,而且那天蛋挞我没吃给了我哥哥......”

“I beg your pardon ?!”我不敢置信。

“你是说我一直以来这么坚持的CP,坚定的肯定我们之间的感情,无论出什么事都站在你这边,而你却连恋爱调查这样的小事都不用我做主角?!”我失声质问。

她赶紧安慰我,“不是不是,这个出调查的题太难写,我看下去感觉没戏所以才没写你,后面就直接随便乱写了谁知道出题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你写的是我吗?”

“那当然!”我义正词严,“不写你还能写谁。”

“事出从急,我没有办法嘛......”想来她也觉得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十分愧疚的作出补偿:“我记得你说中华街有间卖鳗鱼饭的小店还不错...改天一起试试?”

“您的内疚还能再廉价一点嘛?”我叉手。

“你不能带生产队的驴去草原逛上一圈就以为能弥补过错,要知道它们本来就属于那里,而且你还把我做给你的蛋挞给别人吃了,你对待我还敢再敷衍一点吗?!”

“那你还要我怎样?!”和希抓狂的挥舞双手,彻底抛弃道德礼仪。“你跟最强两个人出去任务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那么多的乙女都愿意为了他们留下来,凭什么你不会?我为什么会相信你在见识过辽阔草原后还愿意回到小作坊里继续当那头拉磨的驴?!而且我送人是因为我想吃那个咸味的,你做的蛋挞都太甜了!”

我们斗鸡眼一样瞪着对方,像谈判桌上谈崩了的甲乙方。彼此声嘶力竭暴躁无比,互相揭短并旷日持久。按这种剧情发展下去,恐怕待会诅咒师到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捕获两只互扯头花的小狸花。

鉴于现在情形紧迫,我只能半妥协的狡辩:“也没那么甜吧,蛋挞皮和蛋黄都是现成的,我只是往里面加了点糖。”

“这句话是继昨晚你跟最强坦诚相见后第二大笑话。”和希在旁冷笑。

我真的有点受不了这女人了。

跟她在一起,好多时候不是你的错你也必须承认。

“我敢对天发誓,”我指天誓日,姿态坦荡好像周公吐哺。“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她在一瞬间沉默下来。

乌云渐渐沉积,变成了大片透不过光的黑雾。

面对着镜花水月的美好,似乎到了该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只是这一切该如何说起呢,让我仔细想想。

“你以前逛同人的时候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和希看过来,我歪着头复述:“两个月的意乱情迷,一个世纪的不可言说。”

她浅浅的笑起来,眉眼稍弯,“GGAD。”

“简直美得不可思议对不对?”我提着罐子对她调笑。

“混圈子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托着头用一种淡淡的语气,几乎默念。“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Harry Potter,”我把手伸过去,停顿一下,像在做自我介绍。“Draco Malfoy.”

她继续笑笑,“I think i can tell the wrong sort for myself,thinks.”

(我想我自己能分辨出好坏,谢谢)

我也跟着笑起来,双手攥了下拳。

密如荆棘般的咒纹覆盖上来,转瞬便占据了光滑的皮肤。我在她变得凝重的眼中问:

“Can you tell the difference between good and bad?”

(你能分辨出这个的好坏吗?)

“很漂亮吧?”我抬起手说。

“你也不必介怀,我看过他们身上的束缚咒印,”递过去的手臂浮现出鲜艳的红色痕迹,“六眼具有能看穿术式以及追踪咒力的能力,借由那短短的一眼,我短暂领悟了该如何破除他们身上的封印。本来打算回到高专再研究的......”

“如果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会放出最强来做这个英雄。”

手臂上的纹理错综复杂,不可理解的符号互相交错重叠着盘绕在身躯上。“只是这个术的启动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迎着和希看过来的眼神,我拔出红刀插在地上。

足以驱动符文发生作用的巨额咒力,和......

“即使施术者死亡,也能继续运行下去的原理。”灰眸的诅咒师坐在远处哼哼地笑着,背后镰刀锋利的犹如天上弯月。

“不要紧吗?”小胡子眯着眼,“她们是想拖延时间等待咒术师支援,咒术高层恐怕已经有所察觉,如果成功......”

“即使成功,也对首领的计划无碍,”男人坐在大厦边缘翘着腿,红鱼晃动着飘摇的尾巴游过来。硕大头顶顶着杯烈酒。“他要的东西已经得手,剩下的就看诅咒师自己发挥了,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就算把这座城都毁掉他也不会说什么,一切只要尽兴......”

琥珀色的液体晃动着**的波澜,他把杯底的椭圆形比照着天边逐渐褪色的太阳,一点点的看那灿烂的金色从乌云的边缘抹去,灰色的眼睛慵懒淡漠。

“现在是快乐的余兴节目,也只需要尽兴。”

头顶的黑云还在蔓延,我深知经此一别可能就再无机会,抓紧时间向她讲述:“现在这个术还未完成,”我向她展开手掌,“术式成型需要将它由无规则线条变成一个完整的形态,以咒物子系的身份做催动流向母体,使得我变成另一个中转站,这样流向母体的咒力会藉由我再回到最强的身体里。只是我也不确定它能否奏效......”

所以掌心的两道纹路并没有连在一起。

“它更像是一种交易,用我的咒力,来交换最强的。”

她低头盯着那处,好像看到了伊甸园的苹果,再抬头时目光比水清冽。“倘若你自认为自己是自由的,那么即使是公理和正义也不能将你束缚。”

我放下手,声音带笑:“神真的会爱世人吗?”

她闭上眼,说出那句话:“神爱世人,孩子,因为世人遍地。”

日光微弱,冷风一同吹动我们的校服。

她问我,“你准备好了吗?”

我凝视着远方,轻声回答她:“时刻准备着。”

九点的乌云准时遮盖过来,一同蔓延来的是浓重的诅咒气息,遮天蔽日的将楼宇笼罩。

我与和希的手交握在一起,静静等待着那一刻到来。

这里,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埋骨地。

108

海底的妖怪开始歌唱。

它本可以自由的遨游水中,看海水张起潮落,带着心爱的扇贝去周游鱼群。可它怜悯上了海上的人类,以及天上的那颗星,在它露出水面的那一刹那,命运女神的书本就标注好了它的一生。

这声音轻柔悠长,极具穿透,海面上因暴雨失去方向的渔船照起探灯。

四方力量汇集起来,缓慢的聚拢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隐于雾中的诅咒。

就像花蜜会吸引蜜蜂前来采食,对于由咒力驱动的诅咒而言,外放的咒力结界对它们本身就有着致命的吸引。

这是它们诞生的由来,是它们的盘中餐,也是可以消灭它们的双刃剑。

海妖终归还是选择了宿命,当它开始唱歌时,即使远在天边的渔船都将向它航行。无端的风自远处袭来,满载亡者的冥船亮起死人的旗幡,铺天盖地的朝人间撞来。

我张开手。

纷纷扬扬的纸张蝴蝶般飞舞起来,六透菱化作一个半扣的结界笼罩下来,符咒附着其上,咒力运转,海妖亮出身后的灯塔。

最先到达的一批凭借强悍的受肉撞上结界。

这便是整个市区乃至畦田都没有任何一个附着在人身上的诅咒的原因。

在“献祭”开始之前,它们就被捉来做了诅咒师的炮灰。手机的交流中曾反复出现过[人力]这个词,在最强受困前后。那之后,五条悟和夏油杰就被封印了咒力。

可以想见,这个所谓的“人力”,是夏油杰身上所有的咒灵。此刻全部放出来,犹如放出地狱中储存的恶魔,遍地的人类马上会成为它们口中咀嚼的血食。

在这些纷乱的丑陋怪相中,我甚至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都市三头怪。

薄脆的结界不住震动,每片菱形的边缘都开始摇晃着错开——它毕竟是出自一个只有四级的术士之手,能扛过第一波已经要感谢老天的不杀之恩。如果将它类比为一座房子,那么在刚建成之初就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

和希在身后拔出短剑。

一直都没机会告诉她我的真名,看来没机会也没必要了。

风声带来了确切的消息,精灵跳跃在身周,它们一边欢呼一边跳舞,在无尽的欢乐中叫着、喊着——它们说:

“领域展开——!”

小巧的耳坠在空中划过一道莹绿,转瞬被发丝掩盖。

无可匹敌的咒力朝脚下注入,那力量庞大复杂,犹如山岳般伟岸,较为脆弱的瓷砖地板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加持,跟随咒力的流向纷纷发出崩溃的声音,那些还没来得及侵入的咒灵在一瞬间被击飞。

领域成型。

碎裂的菱形和错位的结界随咒力的回流逐渐修复,领域附着其上,使之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堡垒。

和希挥开剑锋上的残血,警惕着望向深渊。

我闭上眼,慢慢的唱着。

其实这种场景应该互换过来,和希为盾我为锋,无论是术式还是性格方面,我一向都倾向于一往无前的冲锋,就像那些打到最后就要发起最后一次猛攻的战士,不用再去管后方的辎重和身后的人民,只需要自己变成一把锋利的剑,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但是她不一样,和希是那种被社会大众所赞扬的人,有聪明才智,也胆识过人,只是从来都没展现出来,所以大家都只看得到烈士步抢的闪亮刀锋,看不到后面笨重的枪托。这样的人,更适合用来保护。

血从身旁溅过,犹如携着腥风血雨的女巫提着孩童的头颅掠过高山。

可是谁又能说适合什么就必须要做什么呢。

女人适合做妻子,做女儿,做母亲,还可以做筹码,做宠物,做附属,以及被千夫所指的吉祥物,她要慈爱要宽容要善良要平等的对待每一位家人,是每个人漂泊在外的依靠和港湾,是冰冷世界的唯一温暖,她必定要慈爱要宽容要善良要平等的对待每一位家人,否则她就不是她自己,因为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种这样的品质。旁人就理所应当的对她施以鄙视和指责。

我真的不想跟它和解。

第二波咒灵来的十分快,几乎是上一波才被击退,下一次的冲击就到了。汹涌的游鱼成群结队地俯冲下来。

结界勉强支撑住这种动荡。

符咒在它们回游时附着上电光。

火花在帐顶盛放。

和希轻巧地跳高,略过场中时拔出红刀斩下雪白轨道,隔着结界将一头怪异猛兽劈掉头颅。没等尸体消散,身后一只体格巨大的诅咒便将它撞开,张开几层摞在一起的牙床,诡异的触须向跳在空中的和希席卷。

我抬手。

鲜红的纹路在皮肤上展开,几息间,活物般变作黑色的咒印蔓延到全身。咒力的回路在一瞬间通畅,汹涌澎湃仿佛取之不竭。

碎裂的瓷砖自脚下上浮,利箭般射向铺天盖地的诅咒。

伴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希得以落地,挣得暂时的喘息。

其实这还要感谢那些为了日本的未来没日没夜加班忙碌的咒术师及他们的助手们,别看同人文里特级遍地走,一级不如狗,实际在人口密集的城市很少能见到二级往上的咒灵,窗虽然在等级评定方面十分敷衍,但在付出了人命的代价下,还是会优先解决那些棘手的。所以别看这些咒灵在数量上十分唬人,实际上最多只有三四级的水准。

我真正戒备的,是那些还没有出现的东西。

在建帐之初,考虑到帐的强度以及需要袚除诅咒的数量,暂且对二级及以上的诅咒设置了禁入。对等级有要求的帐一共有三层,等到结界可以靠吸取我的咒力自行运转时,第一层的帐就会破裂,放入二级及以下的咒灵,方便我跟和希共同斩杀,而第二层的帐会挡住一级以上进入,等到我们处理掉大部分的咒灵时,会修复第一层帐继续这个循环。

料想诅咒师肯定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像咒灵操使那样随手驱使特级诅咒。

刀光不断,和希正马不停蹄地袚除任何靠近结界的咒灵,然而无论她如何凶猛,始终都不曾离开结界的笼罩范围,即使被有点脑子的诅咒隔窗挑衅,以目前的诅咒密度,也不过是换个方向闭着眼往下扎刀。

除开人选和术式,这个模式可谓分工明确,负责袚除咒灵的剑,和充当保护罩的盾,两者互不干扰又息息相关。就像在漆黑野外点亮的一盏朦胧烛光,周围遍布电网。率先吸引绞杀的总是那些体型小,速度快的蛾或虫,随后间隙中透出的光会吸引来比较大的蛇和鸟,最后才是嗅着血腥赶来的虎和狼。

吟唱下的结界筹集到足够的咒力,很快就能自行运转。

面对远距离的诅咒和希退回中央,从包里抽出更多的符咒,她开始不满足只是袚除低级咒灵。借助术式的特性,能够脱离术士单独存在的六透菱,可以把符咒完好无损的送到咒灵脸上爆炸。这种程度的暗伤足以慢慢消耗和折磨剩下的那些。

混乱涌动的风携着硝烟流向远方,刮过旁观者的衣角,飘向那些狂妄大胆的对话:

“我分析过歌姬的术式,大范围诱导攻击,携带咒力波动,只要声音能传达到的地方就能够触发术式,如果能够登上足够高的地方,外放的歌声可以覆盖整座城市。”

“如果你的六透菱可以撑住,或许......即使撑不住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用它做筹码,加上吟唱,把全城的咒灵都引过来,那座楼上有我的符咒......我们可以在最后保留自己的尊严。”小小的晶石浅浅发出绿色光芒,其中蕴含着不计其数的庞大咒力。

“它是诅咒不会拒绝的力量源泉,即使我们成仁,符咒爆炸,它会给我们陪葬,天灾也不会爆发。”

诅咒师所谓的毁灭清洗,实际上是为了昭告咒术存在,以及筛选天生术士。

这种筛选分为两个阶段。

——先由咒灵唤起人类最原始的咒力,再由咒物“献祭”掉没有咒力的人类。

如此惨无人道的,两个阶段。

大片的蝇头成群撞上结界外壁。

诅咒怀着那些让它们诞生的情绪冲向更强堡垒,如果这层结界是由钢化玻璃构成,那么此刻上面已布满齿痕。

驾着冥船的诅咒已经看得到近在咫尺的灯塔。

遍布四面的咒灵群中,驯鹿模样的咒灵携着凶猛火势陡然撞向结界。

结界震动,鹿角崩裂,缝隙中流出的血液滴落在边缘,燃成一片无法突破的大火。四面八方都变成了燃烧的火场。

和希张开手掌,附着在六透菱上的火焰被转移。无法控制的烈火出现在手心。符咒矗立在身旁,随她轻轻吹起,火势与符咒一同射向聚集起来的虫群。

伴着惊人的爆破声响和宏大火花,咒灵群破开一个巨大缺口,残秽弥散,属于怪物的嘶声传遍帐内的每一个角落。

在和希几乎不遗余力的砍杀中,那些初级的杂碎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少数具有智慧的也只是隔着距离普攻,无法对结界内造成破坏。

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

咒纹在几近苍白的皮肤上跃动。

和希退回中央,剑柄倒转,预备等结界完成我们并肩作战。

浑厚的啸声由远及近,几乎在一眨眼的时间便逼近结界。

冗长身躯,鼓面金睛,肖似虹龙的巨大咒灵低空略过天台,四级且三层浅薄的帐没能阻挡住它,在它犹如散步的游动中,那粗如石柱的尾巴搅动四方风云,携着厉风狠狠抽在六透菱上!

结界崩破!

能够隔离空间的六透菱甚至没能起到一点防御作用便被抽散,与击破的领域一起消亡在眼前。

和希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

尾随巨龙的诅咒纷纷降落到天台,那庞大的体型将整栋楼踩得地动天摇,诅咒气息浓厚得令人几乎呕吐。

一柄标枪突破蠢蠢欲动的咒灵群,于残秽间对着她陡然激射出!

和希躲闪不及,勉强举刀后抵挡。

那枪既快又急,不过转瞬就逼临眼前。

我听到金属捅入血肉的闷声。领域被破,术式暂时无法展开,附于身体的符文海面般剧变起来。

——还差一点。

巨大的力道甚至没能让她在中途停下,和希在被击飞的路上将我一齐带倒。

踩着脚下的残砖败瓦我匆忙抱住她,帮她封住伤口。温热的液体自手掌划过。标枪锈迹斑斑,布满了不知多少人的斑驳血迹。

和希浑然不觉地想要站起来拔下标枪,骤然涌出的大片鲜血和撕拉带来的剧烈疼痛却让她禁不住停下脚步。

无数阴影覆盖过来。

浓郁的残秽像食人花一样包裹住躯体。

顺着武器行动轨迹望去,暗地重伤她的是几个蜗牛状的杂碎,蠕动的腕足有巨大缺口,此刻正浑然不觉地卷着插在壳上的标枪。和希的某一刀重创过它,却不至于袚除。丛生在腕足上的独眼一瞬不瞬的看过来。

我夺过她手里的长刀,信手甩开上面附着黑血。

只是几个三级的诅咒而已,低级碎嘴的不值一提!手掌按地借力跃起,暴涨的怒意最大限度的提高着这一刀的威力。

虚幻的铃声响起,清脆悦耳,仿佛就在耳边抖落。原本鼓动的心情却如涟漪般被转瞬抚平,化作一潭死水。

什么意思?!这里还有能令人产生幻觉的咒灵吗?

我狼狈地踩着壳跳转角度。

咒术师的负面情绪是咒力产生的主要来源,在这个紧要关头,切断了咒力源泉就相当于一头猛兽失去了獠牙!

独眼下的利口咬着拔出标枪,极近距离下我揽住和希翻滚躲过,红刀对着重创的部位再度斩下!

——令人心脏停跳的声音传来!

携着风与血的气息。

如同精密机械的完美咬合,最靠近心口的咒力钉子般固定下来。

我咬牙抽刀——在这个时候?!

数排洞箫一样的利刺穿透天台地面,和希捂住腹部的伤口跳走,几个飞起的保龄球重击在她面门,我回身挡在她身前,随手丢下符咒。

大雾在脚下爆开,原本厚重的迷烟此刻却有些稀薄。

——能感觉得到,身体的咒力在被吸走。

咒力回路被截断似的凝滞。

脱力和虚弱感席卷,几乎在喘息间将我抽空。我勉强在咒灵攻击间腾挪。在一个翻滚起身时,腰部陡然爆出淤血!

FUCK!

符咒不足以封住伤口了!

我攥紧刀柄将自己跟和希身上的符咒换位。

身形移走,刺中符咒的尖端却没有想象中的爆炸,反倒是爬回和希身边的我,腰上流下的血已经是淤黑的。

身后踢踏着火焰的驯鹿仰头长鸣。

在一众黑暗丑陋的诅咒中,它光明耀眼仿佛神话中的灵兽,此刻却不耐烦的踩着步子,原本断落的鹿角处缓慢生长出一副外骨骼模样的武器,烈火在骨骼上燃烧,淬炼得如矛般尖锐。

强撑着半爬起身,听不见的声音枷锁般落下来。咒力形成的纹路开始顺着某种轨迹固定下来,它每一次固定,都预示着某种规则被允许通行,而这也就表示着——

颤颤巍巍飘起的符咒勉强构筑成一个简易结界,仅剩的咒力小溪般注入大海,却根本是杯水车薪。

和希在身后发出猛咳。

伴着铁器碰响的声音,标枪落地。

紧接着,一只苍白虚弱的手轻轻搭在肩上,回过头,她半跪在地面,紧紧攥起的拳头燃烧着猛烈咒力。

当那股强悍迅猛的咒力携着滔天火焰俯冲过来。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

脆弱的结界与尖锐鹿角接触的瞬间便崩溃爆炸,黑红色的咒力与赤红火光四散,两具身体毫无阻碍的横飞出去撞上天台护栏。一具滚到场中,一具跌落边缘,连一声申吟都发不出。遮挡天空的帐终于完全散尽,露出外面的阴沉苍天。底下负隅顽抗的人类螳臂当车,失败者生死不知的躺在地上,透过烧焦的发尾和衣物,鲜红的咒纹逐渐转黑。

烧伤手掌中,两条漆黑的线路相连。

深渊之下,沉沉死寂的海域中,被封印的三叉戟亮起耀眼光芒。

意识在爆炸来临时昏暗下去,在经过了不知道几遭的翻滚后终于停住,我动了动手指。

终于,最后一丝咒力也被晶石吸走。

数片符咒颓然跌落,黑灰打着旋落在星星的手边。

天生术士的优势不在。

符阵崩塌。

“帐”被销毁。

诅咒如利箭射入人间。

一切希望来如潮水去似飞烟。

星星的锋芒暗淡下去,晶石却亮起耀目光芒。

拄着刀勉强站起。手与脚都像失去痛觉,麻木的触摸着地面。

透过不甚清晰的视线,天空阴沉可怖,和希右手奇异的弯曲着。缺少了屏障,面对铺天盖地的非人诅咒,胆怯和惧怕油然而生。

你们是不是也曾面对过这样的惨烈?

站在这里,无法回,也不能退。

形容丑陋的诅咒大范围略过头顶和身周,尖锐的角与锋利的齿但凡咬住什么便不管不顾地撕扯殆尽,只是不管它们如何争夺,如何破坏寻找也感受不到方才那股庞大的力量。

遭受重创的蜗牛拖着残躯几乎从面前爬过,两只复眼来回乱转。

海底剧震。

远去的风带回迅疾的消息。

它们原本应该是轻柔的,刮过身躯时像一阵轻薄的纱衣,此刻却在迅疾掠回的狂风中被轻易击溃。巨大啸风平地而起,尖锐猛烈仿佛厉鬼哭嚎。常人看不见的漆黑纹路如刻印般钉在身上,随着厉风的加剧肆意游走。

这也就预示着——

[天予·咒缚]!

我望向天空。

自天降下的白光无声无息。

它如润物的雨也像崩塌的火,当那股巨力来袭时,我重击般跪下了身。

后天赋予的咒力——那些原本就残存在体内的,属于正常人水准的咒力,正抽筋扒皮般飞速脱离身体,上天降下的束缚将原生的咒力全部排斥出体外。缺少了咒力和术式的强化,身体本应该是虚弱无力的,但来自大脑深处的亢奋和狂热压过所有,一切痛苦被变相弱化,转变成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力量。

这个位置,盯着近在咫尺的硕大复眼,能看的清那张因剧痛扭曲的脸。

我忍不住冲它裂开嘴,用一种分不清是颤抖还是亢奋的声音说:“知道千年前的家主为什么会被他姐姐杀死吗?”

手和脖颈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不止手足,整个身体都伴随着咒力的消失癫痫般抽搐起来。看不见的能力将身体里最精妙的那一部分抽走了,作为补偿,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被塞进来——它一落入肉躯便沸腾着咆哮起来,失去控制的在方寸之地拼命的挣扎,用尽全力挣脱束缚哪怕折断自己的手臂。

剧痛之下仿佛有人听到了某种尖锐的叫声。我拼尽全力维持着这个姿势。在这近乎癫狂的发抖中,复眼中映出可怖景象——

从指尖到手臂再到腿骨,每一寸的皮肤都被撑开到极致,肉眼可见的身躯在不知名的力量中匍匐着涨大。那种犹如饮下剧毒般的变化也飞速出现在我的身上。皮下肌肉被不知名的力量催生,跃动着膨胀甚至在表面出现紫色瘢痕,筋脉撕扯着互相挤压着生长,稍显稚嫩的骨骼在逐渐缓慢成型,与身体并进着,负担起超越正常的重量。

这种成长无疑是错误的,它相当于是在将人漫长的生长期压缩至短短几秒,以超出常规的代价换来了欺骗上天的力量,它便在短短喘息间将这数年的补偿尽数降临到你身上,从不管你是否能承受得住。

骨骼摩擦着发出微弱响声,皮肉展开。

海妖现出原形。

无边海面卷起飓风。

海一样的波纹活物般攀附上来,仿佛有形的纱衣,铭刻并附带着与生俱来的祝福与束缚,为她带来力量和枷锁。

风声微弱下去,游动的咒纹不断变化着,伴随着最后一丝白光的离开。

“交换”达成了。

飓风揭开神秘帷幕,万里深渊荡平涟漪。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某种啸声。像妖,像怪,也像人的呐喊。

冥界的船只不由得停泊下来,被承载的咒灵原地焦躁不安,纷纷瞩目着那个裂变的人形。

新生的手指坚实有力,在涨红的肌肤衬托下更显得可怖。

她举起手,红刀嗡鸣着倒飞入她的手中。

统率海域的三叉戟明亮耀眼犹如初升海日。

复眼挣扎着残破躯体从地面逃离,即使没有像生物一样本能的危机感,作为诅咒诞生的情绪还是对绝对力量有一定的紧迫感。

白光闪过,蠕动的身躯被一刀斩掉头颅。

我倒提起那几根根须连接着的复眼,看着仍在眼眶中不停转动的瞳孔,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难道你以为...是‘爱’这种东西吗?”

新生的机体尚且无法适应,站起来的时候不由得晃了晃身。

激烈的亢奋在脑中旋转,每一次的呼吸都从未这么明确的让我知道自己是活着的。

残躯尚在地面扭动——诅咒在这方面有常人远远不及的生命力和恢复能力,或许夏油杰的理想不无道理,可他终究也没能看到这样的太平盛世。

我高高举着它,像王举起她的皇冠。

凭借天予咒缚的身体,这种不上台面的咒灵就像那些送去敌国的质子,软叽叽的,是两国开战前就被拉到战场上,当众杀掉斩首的牺牲品。

眼珠爆溢出血浆,腥气随残秽的味道发散。

我张开双手。让血顺着淌下。

是挑衅,也是示威。

在中国,那个被你们虎视眈眈憧憬了几百年的国土,可并不是一直都这么和气的。

冥船骤然吹响号角。

诅咒张开身上的口,化作进攻的短箭射向人间。这里有它们诞生的原因,是使他们回到这里的本能,是它们的盘中餐,是它们的俎上肉,它们比人更期望能让神跌落神坛,它们比人类更容易诞生出**。

所以它们才应该是世界的主人,理应作为新的人类诞生!

第一只咒灵几乎瞬息便跳至身前,叠了几层的皮肉和坚不可摧的右肢闪着奇异光泽。

我漫不经心的睁睁眼。

楼身“令”字闪烁,拔地而起的利刃犹如割天神兵,转瞬将逼近的血肉切成大块。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了能制作符咒的本事,但已经成型的符箓,还是可以调用。

破空的尖啸声划过耳鼓,如同几十年前的夜晚一样。

我提着下垂的刀锋,自言自语:“我知道这其实没什么用,但是有时候,就是难免想尝试一下。”

“谁不想死的时候像个将军呢。”

那种能弑神的力量,足够杀掉最强的身体,一生只能用一次,用一次比当一生最强还爽。

脚下的混凝土结构隆起,母亲般温柔地将和希卷入。

——我的原则是这样,女孩子可以被保养呵护,但前提是她们必须亲眼见识过深渊。

“早知如此绊人心,”我握回刀柄,身后衣角被吞进看不见的墙体。歪着头仔细想了一下,“何如当初......莫相识?”

说完自己都笑了。“这听起来还挺傻的。”

脚下土层夸张隆起,重新构建成一个小型的泥土保护圈。帐被破除,爆炸和枪响都会惊扰民居,所以“令”只能变化刀剑这种静音设备。缺少咒力的供给,仅凭人的能力无法在这么多的咒灵中面面俱到,但如果是[天予咒缚]那么就可以忽略不计。

海妖已经保护好自己的星星。

接下来,就是绝对的厮杀。

“希望你们都准备好了。”我把刀抗在肩上,像在开怪倒计时。“我的第二阶段,”

“开始!”

暴涨的残秽威压下,结实坚固的落地窗发出崩溃的碎裂声,在紧随而来的咒灵降落到天台上时蓦然碎为齑粉。

目标强扑过来,我便将力气全部集中到脚上,尽力向上跃起。

当身体轻盈着跳起时——充斥在天予咒缚体内的,那种游刃有余的力量,无论面前挡着的是凶勇无比的巨兽还是面目可憎的诅咒,仅凭拳头和膝盖便能击碎肉躯的感觉,水乳交融般的触感自刀身传递向另一端,当这种上天的惩罚与祝福共同流淌在身体时——

刀锋砍过诅咒,如热刀切豆腐。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腥,“我现在的感觉,比死之前的还要好......”

108

最强术式的自信来源于无与伦比的咒力和六眼,而最强肉躯的力量则来自十年如一日的熟练和磨砺。两者之间的差距无从比较,但有一点是格外相通的。

对于所擅长领域的了解和精细操作,以及十分老成的对敌经验。

侧身让开一个鱼脸的触须,驾住背后的尖刺。

在普通人当中,身体的运动和反射神经,包括对敌经验都是可以通过后天的不断练习达到趋近于饱和的状态,在大量的战斗实践中提炼总结,因此即使是世界第一的天予咒缚,也一定是有过非常长且形式不一的战斗。

但有一种意识,是后天锻炼不了的。

几张大嘴铺天盖地的咬下来,右手的刀鞘捅着喉管一插到底。

比如有些人,巧手能造,精工雕镂无所不专。有些人,开辟广厦,山河统一万寿同疆。

更有些人,身负血勇,天生人屠!

红刀划出一道迅疾的光,如舞女的信带,所过之处死灰溃散。

——啊!这具身体简直棒极了!

下坠中,长刀下劈,径直将身前的巨兽劈作两半,残血溅在地面,仿佛千年前的战役重演。白光交错转瞬即逝,带起大片飞溅的黑血。

千年之前的小宅之家,曾诞生过这样一对双胞胎。

身体强壮的姐姐,和咒力强大的孱弱弟弟。

他们本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而有很多事,就坏在“本该”这两个字。

我拉开衣襟,甩手拈住那个拴在银链上的咒物,对着几乎围绕大楼的诅咒高举右臂:“你们很想要这个吧?”

“打倒我就有哦。”有句话我从没骗过和希,我本来,就是个傲慢的人。

随帐的破碎而欲前往别处的咒灵像被重新束缚住,逐渐调转过那些可以称之为眼睛或头的部位。

诅咒带来的破坏丝毫不逊于现代武器,甚至更为严重,这条街区以外的人们暂时还未反应过来,仍在做未知的羔羊。四级的帐和歌声没能吸引全部的咒灵,我看到遥远的房屋已经有不少咒灵飞跃起身。

人形诅咒不一定具有特级的实力,反倒是那些具有猛兽特征的咒灵最难应付,低级诅咒会用团战方式解决问题,单独行动的应该具有不俗的实力。

那么就这样,全部引过来,把最后的爆炸当做叫醒羔羊的警钟!

我退回天台中央,左右握住刀剑。

那头火鹿嘶鸣着跑上来,踏着楼底的残骸。在刚才的爆炸中它也被推下高层,一对尖锐的鹿角在方才的爆炸中损毁一只,此刻正由火焰拟化出一只来替代失去的那个。

“无法用咒力愈合残肢,”仅仅只是用能力代替。“大概有二级的水准。”

跃起的刀光与骇人火器再次相接,在拉开一道意料之中的水平线后,鹿头喷着黑血从身体跌落。

行动暂时来不及收住。

一只体格硕大的咒灵已经悄然等候在这里。兀自张大嘴的肥躯从中间开了道口子,无数触手从中伸出,上面停驻着身体干瘦,眼睛诡异瞪大的蜻蜓。

嘴巴、蜻蜓的足肢凝聚着光球。

散落四周的蝇头和各色飞行诅咒重新混集起来,像海中聚集的鱼群,盘旋垂直地降落到头顶。

“妈妈......”

“为什么、不爱我...”

“喜欢......给我吧、”

“这是什么...?”

“亲亲....你...”

“陪、我玩”

死寂到毫无神采的眼睛望过来。

“拜托......”我提刀扛在肩上,眼角咒印狭长锋利。“我现在没兴趣。”

冲天锯齿拔地而起,柔软根须末端坠着只有在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巨大电锯,如章鱼的腕足肆意切割着那些渺小的诅咒。

黑血自天空瀑布似的溅在地面,不断有咒骸残尸掉落下来堆积成山。

“默鱼...”大厦顶层,头戴深色发带的诅咒师冲灰眸男人晃晃手中文件,“有新情况。”

“哦?”他难得好心情的处理这些事,“是准备停止行动?”

小胡子站在一边不置可否。

发带男隐约露出一丝不悦。“是关于咒物的。”眼神不自觉的被远处砍杀咒灵的身影吸引,“首领有新指示下达。”

战场上硝烟仍在弥漫。

数个不同形态的诅咒共同行动起来,蜈蚣蠕动的长虫自尾端鼓动出丛丛毒雾,蛇形诅咒吐着芯子缓慢贴地,它的上半身已然呈现出人形,面目却只有一张竖着的嘴,此刻这张嘴悄然张开,吐出一只只浑身漆黑的蝎子,接着毒雾的掩护慢慢爬向那个被土层掩盖的人类。

蝴蝶飞过,洒下令人窒息的磷粉,身后河童模样的咒灵鼓起腮帮,将方寸之地扩为死亡地带。

我掩住口鼻,明白自己这不过是在作困兽之斗。就算是真正的天予咒缚,在不能退只能战的情况下,也无法同时抵挡这么多的咒灵。腰腹的旧伤会拖累战斗,是时候该有尊严的退出战斗了——

庞大的龙形诅咒低身略过天台,利齿擦过左臂。每次都在我最分身乏术的时候。蝎子被用力敲碎,我一路翻滚滚进土层中,接连尾随的攻击打在土层防护上,虽然不至于打破但也造成了不小的损害。

我短暂的分神,让符咒开始蓄力自爆。

手指不经意传来濡湿触感——是和希,她居然还清醒着,眼神望过来,嘴唇微动好像在说着什么。

我连忙凑上去。

听见她说:“牺牲......啊.你说......我们,算不算......这种...?”

受害者不会变成加害者,有人甘愿为拯救牺牲,世界上存不存在这种人?

我简直不敢置信——你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快醒醒吧!你和我就快要死了!夏油杰听不到的!外面围着一群想把我们分食而后快的诅咒,你居然还在这里惦记着说些什么舍己为人的笑话吗?!

我攥紧拳头,想提起她的衣领告诉她值得听到这句话的人如今正躺在底下沉睡,而听到这句话的人并不赞同。

可她望过来的眼神含着殷切的泪光,如海面上星光的倒影,明知是虚假的却无法否认它的美丽。

在那里面我看到了自己。

丑陋狰狞,像是接下来要吃掉她的狱中恶鬼。

空瘪下去的背包就摊开在脚边,破损的符咒下,有一点冰冷的东西正在底下沉睡。

牙关颤抖的仿佛立于寒冬天地。我勉强咬紧,点上她的额头。最强的两个人身上都印着我的符咒,我不可能将她排除出这种保险措施。“疗”的效力立刻治愈了不断扩大的伤口。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临死前的最后一餐。

她疼得昏过去。

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在睡梦中死去也是一种安慰。

星星的光在妖魔的手中暗淡下来,它再也不会发亮了。

我终于找到那个铁筒。

它同信件一起游过航线,在海上飘摇了半月才由中国大使馆交到我的手上。起初我以为它也同样是一种武器,可惜它的品格和工艺与市面上所有军工规格都不同,只能把它当做一个安慰的装饰品。

我抱紧了和希,用仅剩的右手抓出它。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四面土层剧烈的震动着,与此同时,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发热颤动。

我倔强地抬起头,咬在铁栓上。

世上有这样的一种人,他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某个个体,他们是一群勇敢无畏的人,哪怕明知身陷险境也会来...

——夏油杰,我证明给你看。

土层跌破,铺天盖地的触手探了进来。拜托了,再给我一点时间,马上就好。

“呼神、护卫。”

最后一张符咒打着旋飘出。

白光跳跃变动着,踏着看不见的阶梯逐渐化为莹白的幻影,从破口处跃到半空。

诅咒短暂的被吸引。

那白光灵动活泼,最后一蹦极力跃到空中,慢慢显露出全貌。

即使现在不是时候,望见这样的景象我还是忍不住埋怨——任何熟知我秉性的人都不会相信我的守护神居然是只兔子,怎么也该是只狼吧?!

仿佛是为了应和我的话,跃在半空的小兔子诡异的停止一瞬,扩散的白光将它重新包裹,好像被千钧之力压在身上,它发出了令人难耐的叫声。

惊人裂变也出现在它的身上。

凭空变大的身躯撑破白光昂头长啸。

尖牙利齿,腥红血眼。狰狞邪恶的形象恐怕与任何一部童话都背道而驰。

借着空隙,我咬着栓口用力拔出。

守护神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兔子在无尽的尖啸中破碎,化作点点星光落下。硕大的龙形咒灵降落下来,土层完全崩塌,失去了作用。我跌坐在原地,奋力举起这枚铁筒。

——世上有这样的一种人,他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某个个体,他们是一群勇敢无畏的人,哪怕明知身陷险境也会来...

中国......中国一定会来的!

所以,别怕!

哪怕我们死在这里,也仍然会有人得救的!

铁筒的口中并没有冒出烟雾。

它如同哑了一般,竟然毫无半点动静。

——或许它确实只是个装饰品,来自某位家人的安慰,或许他们的本意是要我带着它,就像某个励志故事里的少年将军一样,带着那把装饰华丽的剑囊,所过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是无论如何不能拔出它。

龙形的诅咒发出难以言喻的喊声,它明明身躯巨大,叫得却意外像个娘们。

就在我颓然放下,重新握住刀柄之际。

铁管震动,一只史无前例的巨手悍然突出,狠狠地抓在那只巨龙的嘴上!

我睁大双眼。

喧嚣的四周突兀的有鼓声响起。

一声又一声,永不停歇的。狂乱的风慢慢平静下来,仿佛有人在诵经安抚走投无路的野兽。

铁筒火烧般滚烫起来。

肖似虹龙的咒灵感受到恐惧似的狂乱的挣扎后退,紧紧抓着它的手却纹丝不动。那双手区别于我所见过任何人的手,坚实、有力且无可动摇的,死死握住!

仿佛沉寂千年的魔鬼从瓶中解放,另一只非人的手也从筒中挣出,携着令人胆寒的擎天盾斧。

诅咒发出各种不明意义的叫喊。

随着它的离开,军绿色的筒身浮现出金色光芒,这看起来更像是封印魔鬼的篆字,所起的作用却并不像是要将恶魔塞回瓶中。金光颤动,利箭般飞散出去。游鱼似的附着在地面。

同样飞速涌出的咒力将场中扩出一片真空,一个巨大的身影迅疾成型。

以乳作眼、肚脐为嘴,衔干戚以舞。

我几乎看得呆住。

“刑天......”

上古时期的战神,可以劈天!

它普一出现便对着天空发出巨大吼声,尖啸激起的气浪使得附近的咒灵倒飞出去。颓然跌落的铁筒中仍有咒力源源不断的供给,在咒力的催动下面对如此巨大的身躯,虹龙孱弱的仿佛一条卷尾烂蛇。

盾斧坠落地面,巨人的双手上下握住诅咒的头颅,在无边恐惧的嚎叫声中,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头咒灵撕成两半。

小龙的黑血自半空纷纷扬扬的洒下,像在为这位古老的灵魂进行盛大的洗礼。

这位自先秦记载以来便好战奋勇的巨人,连传说中法力无边的黄帝都为避其锋芒而任其存活,足以想象在遥远的千年前他是怎样的所向披靡!

无头的巨人回首,盾斧加身,金刚怒目、法相庄严。

乌云之下,战鼓擂鸣,面对几乎覆盖天地的诅咒,它击盾回应。

那声音震彻天地,好像一道霹雳在耳边炸响,嘶声范围内无人不承认它的威压。

宏大的战鼓声为它击响,这位传说中的战神手持盾斧跃入残秽,如龙入大海般轻易搅起天翻地覆。

与此同时,脚下金光骤然铺开变换,无数字节从中心旋转散开,它变得太快,我无法捕捉到细节,只从短短的几个符号下意识猜测:

“周易六十四卦......”

——我在那瞬间感觉到不对,若非是易经深度爱好者,大部分人都只会从各种影视作品中粗略认出这是八卦,绝不会说的这么准确。

不等我仔细辨认,金光在经过令人眼花缭乱的排列后堆出了最终的阵型,八门在眼前飞速略过,其中一方闪着截然不同的白光。

“生门......”又是下意识的念出。

即使已经虚弱到难以站起,我还是认出了它的意思。

可惜我不能走,就算有刑天做支撑也杀不尽咒灵操使体内的咒灵和四周虎视眈眈的诅咒师。这是我为自己选择的墓地,我对这个世界也没那么执着......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和希离开,她正处在如花一样绽放的年纪,生活值得重新开始——只是在群狼环伺的咒灵堆里,她就算躲开了创世纪,也躲不过紧随而来的大洪水。

脚下已经发烫到难以容忍的地步,大概马上就会爆炸。在这最后的关头我微妙的觉得我应该感谢一些人,我也应该觉得对不起很多人,可是现在我一个名字都不想提起。

金光更盛,好像在催促我离开。

我抱着和希坐在地上,像个普通女孩倚在沙发上抱着枕头,和希枕在腿上。细想自诞生以来的所有记忆,包括强哥的谆谆教诲,他从过军,有段时间也很迷电视剧,里头写得很生动的一段是首连歌。

时机交错,生门白光转瞬即逝,散落在地面的文字又一次变得更加错乱,仿佛在与时间赛跑。它在生与死的夹缝中急切的询天问卦,企图卜出逃出生天的结果。

可惜有些事是生来便命中注定的,就像这个世界运行中出现了我跟和希这两个从没出现过的人,它为了世界正常继续下去就难免要扑杀掉这两个错误,就像即使没有菜菜子和美美子,也会有其他的受尽折磨的女孩给夏油杰遇见。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人生犹如河岸观鱼,水中沸沸扬扬,岸上静默大观,皆为生者,救是救不过来的。

我顺着和希的头发,抹掉她脸上的血。无数变幻的符号自身边流淌,用各种方式提醒着逃离。我装作没有看到,把视线投向天空。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金光散尽,楼体肉眼可见的通红膨胀,有几个不稳定的字符提前爆开,整栋建筑摇摇欲坠。我表情用尽,等待着最后的寂灭。

天上巍峨的身影仍在战斗,这是刑天的精神,即使如入死地,也绝不退缩妥协。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层层篆字缠绕上混凝土浇盖的楼体,积攒了两天的咒力喷薄爆发,却不是自毁。那些不稳定的字符在爆炸前一秒被更高一层的术式引导,生门重新出现!

这一次,是在脚下。

我与和希猝不及防跌入阵法外。

金色的光芒在头顶绽放,红色缠绕在震动的卦图上,几乎要将它引爆。

不是向四面八方,而是,向上!

金光大盛。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喷发着向上,将无数聚集盘旋的咒灵炸成碎尸。

我在第一时间捂住和希的耳朵。

强横的气流携着咒力残秽将所有的咒力、诅咒和咒物推出百米,虽然阵法削弱了对普通民居的伤害,但仍旧不可避免的震碎了整个区域的玻璃,老旧房屋撑不住破碎,周围四个街区的电力被同时逼停。

反噬的压力将天台中央深深捣出一个窝,但凭借着良好的建筑材料使得它没有像不良商品那样塌到下一层去。

迷蒙混乱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他们在我耳边窃窃私语,说着很多我不明白但好像很重要的东西。

直到被封死的天台大门,被“碰”的一声踹开。

神色严峻的夏油杰破开铁门,伸出一只手,对着那些已经残破的将死诅咒:

“回来!”数不清的黑光向他手掌凝结。

五条悟越过他,在无尽残秽的掩映下俯身查看和希的伤势。

“没问题的话就快点走,我现在只能压制住它们一会。”就在夏油杰赶到附近,预备撕开衣襟止血时,我奋力仰起头,用几乎嘶哑的声音大喊:“带她走!”

感官中有人接近!

不敢置信的表情出现在他们脸上,夏油杰几乎颤抖着把已经放在肩膀的手收回,深紫色的眼中颤动着几不可见的光。

但在咒力薄弱时,他们不能违背符咒的命令,即使是已经过期的。

天边一只水母浮动过来,载着这两个特级向远处飞去。

我听到了来自不远处的脚步声。

***

漆黑的身影降落到天台。

迈着随意的脚步,走向依靠在门边的女孩。

长长的血迹流到脚底,“小姑娘,很不错哦,居然能从百战闻的咒灵里逃脱,多亏了你的式神,刚才被炸散的咒灵重新调服耽误了我不少时间......”

边说着走近,女孩低着头,好像体力不支已经睡了过去。

男人像之前那样等了一会,“其他人都遵从我的命令去追你的同期了,最后一次机会,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女孩充耳不闻,流下来的血不仅是身后的,连胸前的衣襟上都沾满了血渍。

“喂......”忍不住伸手去碰下她。

“别装死啊。”

眼瞳却在触碰到的瞬间张大。

到这里乙女游戏的公共剧情就结束了

这个选线是“和希HE”速通,因为是速通,所以公共剧情结束,这条线也就完结,达成HE结局,和希与夏原千在天台引爆术式身亡,死回老家。完美契合了我一开始对这本书的构思。

对这部书不是很执着的或者只是追求结局的完全可以把这章看做正文结局,接下来要写的应该就很随意了,不确定还要不要写剧情,感情线后面肯定还会写的,但方向不定。

因为额外开启了另外的感情线,所以对结局做了调整,由原本的和希线转为all in,五条线和夏油线也都是需要经过以上所有公共剧情才会在之后展开,所以......没什么所以的,作者已经改了一个多月的文了,删了很多原本应该有但是目前来说只有催泪作用的情节,现在已经萎了,目前脑子里能搜刮到的只有这些,其他的后面想起来再补充

说下关于“和希HE”的节点:这个乙女结局在于必须跟NPC一开始就刷好感,不能矜持,矜持人就没了

与内源的初见会放过你,进攻观光塔必须谨慎回答刷好感,好感不够可能会任由你流血至死,如果好感没有达到基础线以上,他也不会来天台。

要有一定高专众人的基本好感(夜蛾、硝子等)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好感只需要保持在基础线,但他们必须反向刷你的好感,否则在畦田一开始你压根不会管他们的死活,观光塔美好一日游,直接he

关于妹后面的所有挣扎,都可以统称为一句:差生文具多——法宝确实不少,关键时刻真没夏油杰一句“回来”顶用,虽然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好要死在那里

*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李白《三五七言/秋风词》

一声霹雳一把剑...——电视剧《士兵突击》钢七连连歌

两个月的意乱情迷,一个世纪的不可言说——ggad的同人词,但我不知道出处,如侵删

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歌曲《天地不容》,经常在HP弹幕看到

呼神护卫/一忘皆空——《HP》里的咒语

如有遗漏,后期再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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