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市的冬天偶尔会有下雪，不过在下雪前，倒是一直有细密的雨。
淋在身上，便是彻骨的寒冷。
杨戬穿不惯这种板正的西服，但是用姚公麟和康安裕的话来说，他们也没提前准备些什么。
梅山大楼最上方，白炽灯泡拼出来的“梅山集团”几个大字在东海市的夜空中极为显眼。
没想到的是，姚公麟康安裕两人也穿得极为正式。
“……千年不见了，没想到现在人间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啊。”
杨戬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这千年，他虽从未出现在人前，但是并不代表杨戬从未了解过着三界之中的各种事情。
姚公麟看向他：“这里，就是东海市。”
千年之间，沧海桑田。
杨戬心情不错，倒是先较他们打趣起来：“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一开始大家会在梅山再次相遇。”
姚公麟有些忧愁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
倒是康安裕忍不住了：“二爷，您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杨戬是真的有些诧异了，“怎么，天庭那些作乱的——”
“哪吒不见了，”康安裕叹了口气，“不仅如此，登仙台不知为何，又被封印了起来。”
杨戬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下去。
梅山集团的大楼就在东海旁边，天台的寂静声音之中，海浪波涛汹涌拍打在岸边。
竟然还有一种让人心跳如擂的，莫名的疼痛感。
“李靖在陈塘关闭关，金吒木吒也分别被文殊普贤带走。”
康安裕停顿了一下，过了许久，才叹气，对着杨戬道：“我们原先想将弟兄们全都带过来，但是老直说若是所有人都来东海市，实在是太过显眼，所以他与郭申先留梅山，等我们在这边站稳脚跟后，他们再慢慢过来，但是即便如此，梅山四周，也到处都是他人眼线。”
梅山不愿参与封神榜那点排位封官，若非要说有谁和梅山政见不合，那可多了去了。
尤其是等登仙台事件之后，天界的人都在关注……
王听雨的死亡与否。
当然是没死的。
有多少人想让王听雨死掉，就有多少人想让王听雨活着。
两方势力互搏，倒是让王听雨能够在梅山睡上这些个年份。
然后康安裕就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脑袋：“然后我们就在人间做了点小生意……”
杨戬一开始并没反应过来自家究竟有多少影响力，但是下一瞬，他就看见了灯牌上写的硕大的“梅山”二字。
他脚下的大楼，少说得有四十层，在整个东海市里虽然算不得最为豪华的大楼，但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依旧显眼得令人震惊。
“这可算不得小生意。”杨戬咋舌，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然后是衣领、帽子。
原先觉得还算合身的衣服，现在怎么穿都有一种束缚人的味道，杨戬闲散习惯了，反倒是不太喜欢这样的衣服。
但是转念一想，似乎有人会喜欢。
杨戬叹了口气，伸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给我说说吧，老姚。”
***
千年前封神大战，最后有七人肉身成圣。
李靖、金吒、木吒、哪吒、雷震子、韦护，以及杨戬七人。
超凡脱俗，自然和凡人有所不同。只是他们七人各有各的命运，韦护皈依西方教后便重新找了个山头，不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李靖与李家那三兄弟也各自有各自的寻常工作。
反倒是杨戬真的是最为悠闲的那个人，打架遛狗，好不自在。
“二爷，您之前突然说要封山，就回到了华山，然后我们就找不到您——”康安裕下意识地就想寻个原因，但是马上就被姚公麟拉着了。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继续为杨戬解释道。
自登仙台一事之后，杨戬也去了华山。得亏杨戬一开始便将梅山的诸多事宜交代了个遍，倒是没有让梅山众人乱了阵脚。
只是杨戬从未解释为何会回到华山。
以及，老姚老康并非没有去华山找过，但是哪怕是从当初沉香劈开山的地方里探去寻找，他们都快摸到封着玄鸟与封神榜的边缘地方了，却没有发现杨戬的痕迹。
梅山众人自然是不信杨戬会骗他们的，但是找遍了华山都不见杨戬，却又没有杨戬陨落的痕迹，那便是证明杨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人呢？
而过了千年了，梅山六兄弟们发现想要进入灌江口二郎神府邸来探查王听雨的人越来越多，然而杨戬不在，哮天也不在。
相处时间久了，又知道女孩子迟早会有一天醒过来。
康安裕与姚公麟一拍即合，便带着人迁移到了东海市来。
东海市有什么。
他们也说不好。
但是……
“之前那孙猴子说，哪吒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康安裕朝着下面看了一眼，他们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高了，往下看，东海市那些交错的道路之中，除了昏暗的灯泡还散发着昏暗的暖黄色的光芒，余下的地方全是一片黑暗。
人间还在战乱。
“现在是新年份了，封建时代结束已经四十年①了，却还是不太平。”姚公麟接上了一句，重新将视线收了回来。
哮天倒是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蹦到了露台最外边的女儿墙上，一跳一跳的，倒是看得人心惊胆战。
杨戬伸手，将哮天重新拽了回来。
“不过哪吒和你当初有些不同，”康安裕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空中缓缓上升，很快就消散在了空中，“当初我们都知道，你肯定还活着，只是我们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但是哪吒……”
杨戬闭了闭眼睛。
他接上了康安裕未尽的后半句话。
“哪吒，连生命迹象都不见了，那孙猴子说，他勉强找到点哪吒的魂魄，便是留在了这东海市之中。”
可是哪吒是不会死的。
肉身成圣，再加上他本就并非普通的肉胎凡体，灵珠子的加持之下，哪吒本就不会轻易死亡。
“所以，那猴子也在这里？”杨戬挑眉，“是他让你们来东海市的？”
康安裕摇头：“算不上……不过，确实是那猴儿说，这里能找到你。”
杨戬呼出一口气：“还真是找到了。”
***
杨戬是突然出现在梅山集团门口的。
突然出现得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杨戬出现的时候依旧穿着他当初在登仙台时穿着的那身衣服，甚至都没有出现太多的破旧味道。
除非那张脸太过有冲击性，再加上哮天绕着杨戬跑来跑去，老姚老康都被吓得够呛。
不过，这天底下，又有谁敢假扮杨戬呢。
看着杨戬第一句话就是哀嚎着奔了过去，叫嚷这怎么这么多年都没见杨戬出现。
虽说千年时间对于神仙妖鬼们来说也是弹指一挥间。
但是这次的弹指，也太过漫长了。
然后，杨戬未做解释。
杨戬只说自己这些年的经验一言难尽，甚至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梅山六兄弟自然也不追问——杨戬若是不想说，他们自然也没能力逼得杨戬开口。
只能将杨戬先迎回了为他准备的房间。
杨戬却只是先洗漱了一下。
然后去看了一眼王听雨。
这是他养在梅山里的山茶花，倒是千年不见，王听雨那副枯萎模样被养得有些气色起来了，唯独就是醒不过来。
“包打听的药还是管用，”这是张伯时给杨戬的解释，当年虽然杨戬追捕了包打听，但是包打听也没被关上几天就放出来了，依旧做着他那不规范的药的生意，“若是二爷你早几天回来，还能见到包打听。”
他们一行人就站在为王听雨准备的房间之中。
哮天趴在床沿，明明一开始还活蹦乱跳的狗子，现在也有一种低沉的感觉。
呜咽地叫了一声，然后就缩回到了杨戬的腿边了。
恢复成人形的哮天依旧是一副小孩儿的模样，千年过去了也没有长得成熟一点。小孩子四肢并用地挂在杨戬的小腿上，但是脑袋倒是一直朝着王听雨的方向。
耷拉着眉眼，看起来让人心软得不行。
“那还是别见了，”杨戬无奈地笑了一声，“包打听见了我躲都躲不急呢。”
康安裕点头，朝着旁边指了一下。
这千年以来，包打听每月来一次，也不多做什么，就来送药。千年前送药丸，千年后送更小的工业制作的药丸。
老姚老康甚至怀疑包打听还有个属于自己的制药厂。
不过包打听总说自己这药可不能被其他人所知道，他有妙用。
什么妙用，不过是给了西南那边的军人用了。
人间在战乱，在抵御入侵。
天界也在纷争。
随提倡与西方教和谐相处的人不少，但是希望将西方教驱赶出去的人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②
只是西方教里，也有诸多阐教截教都认识的朋友师长罢了。
又给王听雨喂了一次药，杨戬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吧。”
只是在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离开的时候，李焕章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
康安裕看着他：“怎么了？”
“我总觉得，二爷回来了过后……小姑娘也快醒过来了——算了，你当我说什么呢。”
***
东海之浪，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杨戬来到梅山集团的当天开始下雨，陆陆续续的，竟然又下了一周的雨。
倒也不是整天整天地下，而是只有入夜过后，可能会哗啦啦地下个几个小时，将地板浸润湿透后，天一亮，又停了。
今日也是，入夜时分，才开始有些下雨的迹象。
“东海市许久没下雨了啊，”康安裕找到再次来到天台的杨戬，找着话题，“龙王们最近也不老实，司管着雨雪，就这么偷摸着给点，白日里来不了雨，无论是工人还是农民，都苦不堪言……”
也不知为什么，这帮子人总喜欢上天台。
杨戬之前看望了王听雨后，来到了天台。
而今日不知为何，杨戬又来了天台。
说到这里，康安裕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
穿着单薄的女孩子，站在梅山天台的女儿墙上。
她的脚下有一层薄薄的雪，沾了雨水，已经有些融化了。
她的衣服已经从那件破破烂烂的绣了山茶的棉袍换成了山茶红色的衬衫与束腰的长裤。只是在最外层，又披了件不太合身的西服外套。
倒是符合杨戬所想的，两人会重逢的场景。
不过，杨戬从未想到，自己和王听雨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女孩子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她微微抬手，一片雪花，夹杂着雨水，落在她的掌心，然后在扎眼之间就融化成一小滩水痕。
“和以前不一样了。”
女孩子扬声，在寂寥的夜中，竟然带着几分雀跃的意味。
她似乎感觉不到寒冷，就这么赤着脚，踩在雪中。
王听雨回头，眉眼中都是惊喜与笑容：“——很不一样了，二爷。”
杨戬朝她靠近了一步。
王听雨从女儿墙上跳了下来。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就这么仰着头，看着杨戬：“好久不见了二爷。”
千年以后，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真的太好了。
新年快乐！！没想到新年第一更竟然是东海之浪。
那么新年新气象，今年就争取把这本写完吧（笑
①：此为架空年份，设定中有参考部分民国历史，但是基于对历史的严谨性与剧情发展需求，其中不会出现真实的历史事件与历史年份。请勿带入真实历史。若本系列文中出现了真实的历史年号与历史事件的原文等，请通过捉虫或者评论，我会对其进行修改。此后不再关于这点进行赘述。
②：在《封神演义》中，三教和谐共存。在这里基于剧情设计，所以会有对应的暗喻和改编。这里的剧情并不代表我现实中对待三教的态度，也不代表我本人的三观。我本人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一切设定均为剧情服务，而一切剧情纯属虚构，恳请不要深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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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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