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认我当大圣，你倒是猜猜，面前的人是谁？”
孙悟空这就有点恶趣味地开口了，对着李逸墨挤眉弄眼。如他所说，李逸墨这帮子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没读过多少别的书，就有钱人捐的名著翻来覆去的读，那自然是对《西游记》和《封神演义》的神话传说如数家珍。
旁边的女孩子——楚厄，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杨戬。她的视线在杨戬、悟空，以及李逸墨身上流转了一圈后，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然后偷偷摸摸地走到了王听雨的身旁：“你好呀，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和……那位是，杨老板？”
王听雨的视线倒是一直留在楚厄的胸前的照相机上。
嘴上没个把门的，倒是什么都说出来：“因为我才醒过来。”
“你以前身体不好？”楚厄没想到王听雨还真是如同她外表显示的那般柔弱，心下不由得软了几分，“你喜欢照相机？”
王听雨偏着个脑袋：“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但是我看报纸上，都有照片，图片，能够把东西记录下来，很厉害。”
整个梅山为了让王听雨启蒙，花了不少心思。也就是王听雨不乐得读书，所以喜欢看连环画和报纸，有图片，看图片可比看文字轻松多了。
楚厄点头，看着在那边聊天的李逸墨。
王听雨只消稍微抬头，就清晰地看见了女孩子眼中某种不可言说的依赖。
“这样，”楚厄伸手，拉住了王听雨的手腕，两个人悄摸着缩在了角落里，“你看镜头。”
楚厄找了个角度，刚好能够把自己、王听雨，以及身后的三人全部照进去。
王听雨没这么近地见过照相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镜头。
楚厄没带闪光灯，她这种做探访记者的，隐藏身息是常备技能。
“看镜头。”
王听雨抬头，眼睛不自觉微微眯起来。
倒是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楚厄也不知道拍出来什么效果，所以又狠下心摁了一张。
拍完照片后，楚厄将相机重新挂回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等之后照片洗出来了，我送你一张。”
王听雨眉眼弯弯，朝她点头：“好啊。”
***
李逸墨愣了许久，都没有把前面的人，和“传说中的杨戬”给对上号。
神话小说里的插图也好，那些放在庙宇中的神像也好。“传说中的杨戬”总是威风凛凛，穿着甲胄，头戴三山冠，耳垂及肩，目光锐利。
仪容清俊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鹅黄。①
哪有像现在这样的，身高体壮，肉眼一见却又觉得这人纤长。目光柔和，看起来怎么看都无法和《西游记》里那个“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的二郎神有关。
……至少没那么傲气。
更别提《封神演义》里，那位强大又不择手段的阐教三代首席。
但是，李逸墨又觉得这人熟悉。
两个人在这儿相顾无言好一会儿，李逸墨还是没有一切事情如真的实感。倒是孙悟空直接搂上了杨戬的肩膀——杨戬实在是太高了，孙悟空更像是挂在杨戬身上的猴头——猴子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杨戬的肩膀：“我说大哥，你可别真把人家小孩子给吓到了。”
杨戬轻笑一声，率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他看着李逸墨，颔首：“没想到会在这里也见到你。”
杨戬先开口了，李逸墨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挠了挠头，就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家全都交代出来。
李逸墨从自己开始记事起，就活在孤儿院里，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小婴儿时期本来有几次都差点死了，但是得亏孤儿院里的姐姐护着自己，李逸墨才勉强活了下来。后来李逸墨又护上了和自己同样还是个小孩子的楚厄，一来二去的，孤儿院里的人就知道他们三人胜似亲人，惹一个和惹三个没差，再加上李逸墨打架的时候又一直是不要命的风格，久而久之，就没人敢惹他们了。
李逸墨之前不叫李逸墨，他们三人都是在孤儿院院长出事、孤儿院被封禁后，偷偷逃离时，改的名字。
李芸作为大姐姐，改了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每天也给自己脸上抹灰，再加上不修边幅，寻常也没人注意到他。
李逸墨和楚厄那时候没怎么读过书，逸墨这个名字是李芸给的。
至于楚厄，楚厄来孤儿院的时候，身上带了标签，说这孩子姓楚，后来李芸为了给楚厄起名字，脑子都想疼了，最后还是楚厄自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她以前碰谁谁倒霉，后来寻思着贱名好养活，就干脆直接以厄运为名，也算是能够给自己的信息隐瞒起来。
杨戬看着李逸墨这股有话就说的样子，倒是看不出来这孩子竟然有足够的心眼，能够和同龄人一起来到东海市。
这么来看，倒是那个负责护着两个小孩儿的姐姐，也就是李芸，更有本事。
杨戬倒是不讨厌李逸墨这幅直率的表现，毕竟真正的哪吒也是个暴脾气，向来敢爱敢恨，也同样在心里藏不住话。
“不过，如果杨老板和大圣真的很熟的话，果然，杨老板就是传说中的……”李逸墨又看了一眼杨戬，却又在和杨戬对上视线的时候，赶紧将自己的目光收回。
王听雨和楚厄拍完照片就站在一旁，两个女孩子都看不下去李逸墨这股欲言又止的模样，走了过来。
“在下，梅山杨戬。”杨戬也不稀罕当谜语人，朝着李逸墨点头，以示肯定。
李逸墨的眼睛亮亮的：“哇，既然有大圣和二郎神了，那会有哪吒吗？”
杨戬挑眉，不置可否：“也许呢，也许哪吒某天就出现了。”
“说起来我之前还不相信真的有神话人物呢，”李逸墨笑起来，整个人显得更加年龄小，“但是我看到了大圣的脸，以及他的法天象地。”
孙悟空一张猕猴脸，尖嘴猴腮的，再加上茂密的毛发，纤细得不似人类的四肢，腕线别说过胯，甚至都快到膝盖的位置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类。
再加上法天象地这种全天下只有他和杨戬二人才会的能力。
说道这里，李逸墨的眼睛又亮亮的：“这么来看，杨老板也会有法天象地吗？”
杨戬微微垂眸：“有，但是很久没用过了。”
之前因为对上了天庭，杨戬哪怕有法天象地也不能随便使用，而现在，到了人间，更是不能随随便便就使用法天象地了。
神明，本就不能简简单单地进入人间的因果循环中。
更何况，该怎么跟人间说？人间大乱，为什么神仙们不下凡帮忙，是因为天庭也乱了？人间乱成什么样，神明们就一起乱成一个样。
人间若是太平，那么天庭也太平。
“这样啊……”李逸墨见杨戬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他也不追问，只是继续自顾自说道，“原来以为神话传说都只是故事，这么来看，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劈开桃山的杨戬，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还有杀了龙宫三太子的哪吒。”
“好了，你既然来了，那今天继续。”孙悟空知道杨戬并不会直接告诉李逸墨他的身份，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动作。
李逸墨还想说什么，就被孙悟空抓着往一旁走去。
楚厄赶紧跟了上去，王听雨满脸好奇，看着孙悟空和李逸墨，又看了看杨戬。
杨戬失笑：“好奇的话，就一起去看看呗。”
***
孙悟空带着李逸墨来到了花果山车厂后边的空地里。空地旁边停着还未改装完成的汽车和摩托，而中间的空地里什么都没有。
宽广得连杨戬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在东海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么大个完整的车厂，有一时半会根本逛不完的场地，有源源不断的水帘洞外的水帘。
这猢狲可真够家底丰厚的。
杨戬和王听雨走到最后，他们两人到的时候，楚厄已经在场地旁边找了个木凳子，翘着二郎腿，看着面前对峙着的李逸墨和孙悟空。
见他们二人来了，楚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杨老板，听雨，坐吧。”
“不是第一次了？”杨戬倒是有些惊奇，“这是在训练？”
“之前约定的是每周四次，不过逸墨基本上天天来，”楚厄的一只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支撑着自己的下巴，看起来兴致不高，“明明每次都被大圣痛揍，但是他好像还挺喜欢……寻常里碰到点大事儿小事儿就容易暴脾气，现在被大圣揍了，倒是笑嘻嘻地心甘情愿啊。”
杨戬不做回复，倒是王听雨被勾起了兴趣，看着空地中的两个人。
车厂的空地已经被孙悟空提前收拾干净了，不过总归是在室外，尘沙卷扬，莫名地有一股肃杀的氛围，刚刚还笑着聊天的两人，眼下对峙起来了，倒是氛围凝重，一触即发。
场外的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向了李逸墨和孙悟空，孙悟空伸了个懒腰，倒是闲庭信步。
然而李逸墨手里攥着一杆长枪，长枪能看出来是李逸墨自己制作的，可以化作双戟背在身后，但是当两部分合并，就会变成两头尖锐的长枪，再加上孙悟空往长枪的接口放了一枚火丹核，李逸墨一挥，长枪两头就燃烧起来。
“是火尖枪啊……”杨戬低声感慨。
那孙悟空虽然说不知道李逸墨是不是哪吒，但是哪吒的三魂七魄也就剩了这么一魂一魄。
王听雨醒来，杨戬出山，马上就是封神榜的重排日子。
哪吒，必须得出现，否则他们——不愿意天下大乱的他们——能力不够。
***
李逸墨的身形矫健，披坚执锐——手里拿着自己的火尖枪，身上则是套着一层由他自己制作的轻便外甲——他先手出击。
手中的枪随着李逸墨的动作，燃起熊熊的火光，日光一照射，更是耀眼刺目。
李逸墨双脚微分，下盘稳稳扎根在地上，右膝一弯，整个人便是作势要朝前冲过去。
孙悟空依旧淡然看着他，李逸墨侧身，枪出如龙。然而孙悟空倒是动作轻松，看似毫无防备，实际上在枪尖点到他的前一刻，侧身，直接躲开。
李逸墨双眼死死盯着孙悟空，在下一刻动作出手前，他谨慎地规划着步骤。
眼中确实怎么都按捺不住的战意。
“再来，”孙悟空侧身，单手前伸，四指并拢，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朝着李逸墨勾勾手指，“这么久了，你不会还是就这么点能耐吧。”
这话说下来倒是立竿见影，李逸墨的眉头一拧，持续朝着孙悟空攻击了过去。
“这次，看我几招把你逼得动手！”李逸墨大喝一声，身形挺直，继续朝前冲了过去。李逸墨手中的长枪一抖，枪尖瞬间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焰色的裂口，直指孙悟空的咽喉、胸口、下腹。
孙悟空倒是随便一个翻身，就轻轻松松躲过了李逸墨的攻击，嘴上倒是不知道究竟是夸奖，还是在阴阳怪气：“不错，这次精度有提升。”
坐在旁边的楚厄给杨戬和王听雨解释道，之前李逸墨无论怎么攻击，都会被孙悟空轻松化解，甚至孙悟空一开始都不出手，只是绕着场地走，就能给李逸墨遛得气喘吁吁，甚至没有办法继续攻击。
于是李逸墨就开始拆解目标，从一开始想着要打败孙悟空，现在已经只需要逼得孙悟空出手即可。
之前是二十招才逼得孙悟空出手，现在则是十招、五招、一出即战。
然后再开始从打不过，变得势均力敌，甚至能够打败孙悟空。
那可是孙悟空，从小就在故事里看见的角色，谁人不会憧憬孙悟空，输给孙悟空，和孙悟空平手，和孙悟空一样的强大。
现在李逸墨倒是有长进，逐步逐步成长着，现在已经可以在几招之后，逼得孙悟空出手了。
李逸墨不应，继续攻击。枪风呼啸，撕裂空气，锐啸之声伴随着燃烧的味道。
孙悟空再次侧身，不过这次侧身倒是没有更多的空间够他继续躲避，虽然面上依旧不慌不忙，但是他的目光陡然精芒大盛，待李逸墨的招式近身，孙悟空一转，手指弯曲，弹上了李逸墨的枪尖。
李逸墨瞬间感觉自己手中的长枪变得无比沉重，有一种哪怕用尽全力也拿不稳的态势。
他赶紧两只手紧握长枪，反手朝着孙悟空横劈，却又被孙悟空一掌推开。孙悟空脚步轻点，就跳到了杨戬一行人的身旁。
“哐当。”
下一刻，火尖枪坠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而火尖枪从李逸墨的手里脱落，自然也没有继续燃烧，而是恢复成了普通的长枪。
李逸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孙悟空的招式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轻松，然而李逸墨自己的手却抖得厉害，半晌没有恢复过来。
孙悟空站在杨戬的身旁，笑着开口：“进步明显，现在只需要四五招，我就得出手了。”
①：《西游记》第六回「观音赴会问原因 小圣施威降大圣」 吴承恩. 西游记[M]. 李天飞 校注. 北京: 中华书局,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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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花果山车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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