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将李逸墨和楚厄留下来吃饭，不过这次和上次的梅山内部的聚餐不同，这次这几人倒是在梅山集团的食堂里单独占了一桌，一群人围在一起吃饭。
李逸墨和杨戬在规划，日常杨戬该怎么训练李逸墨，而李逸墨又该在什么时候去修王听雨的身体。
孙悟空在旁边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楚厄和王听雨则是在一旁聊自己的，王听雨发现楚厄竟然给东海日报提供了很多照片，甚至她很喜欢的一些风景照片，也是楚厄自己拍的，然后自己冲洗出来，又印刷到报纸上。
王听雨的眼睛都亮了，
这一次吃饭，倒是也吃得宾主尽欢。
等李逸墨和楚厄回家了——李逸墨自己给自己改装了一个摩托，李芸来的时候给他一并带了过来。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李逸墨就用这摩托载着楚厄离开。
倒是李芸也是个性格烈的，将李逸墨的摩托骑了过来后，自己离开的时候，倒是叫了德家的车来接她。
不过，自李逸墨和楚厄离开后。
杨戬就一直在纠结。
只有一魂一魄的李逸墨，是否真的能够担得起“哪吒”的名头，更何况，哪吒那三头八臂的元神，也从未见在李逸墨的身上见到过。
若李逸墨真的只是普通人，那么杨戬其实并不想把李逸墨卷入到重排封神榜这件事里。
但是，他和孙悟空也没别的方法。
孙悟空总是对着李逸墨说，他还不够哪吒。
李逸墨也不生气，到最后，甚至直接顺着孙悟空的话来说：“不够哪吒，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大圣二爷三太子，本就代表了骨子里的反抗性。
哪吒的底色更是直接反抗父权对弱者的压迫。
哪吒有剔骨割肉的典故，但是李逸墨没有——别说李逸墨对着自己父母剔骨割肉了，他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在这个乱世里，被抛弃的孩子，哪儿对父母有什么明确的印象。
更别提，通过李逸墨之前来东海市的一路上的打听，当初能将孩子送到孤儿院里去的父母，多半也是自己生活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所以李芸也好，他也好，楚厄也好，他们三人眼中认证的“家人”，也就只有他们三人。
至于父母？
多半已经遭遇不测了。
杨戬想，也是这茬。
他千年未变，是因为自己被镇在华山之下，守着凤凰与玄鸟，守着封神榜。
孙悟空呢？在人间沉浮这么些年了，心底下也多了些小九九，哪怕依旧赤诚，依旧心怀天下，可是能说孙悟空还是千年前的那个孙悟空吗。
那么，哪吒呢？
哪吒甚至已经转世多次，魂魄消散，最后在人间也只留下了李逸墨这一魂一魄。
李逸墨是哪吒吗。
李逸墨不是哪吒吗。
算了，杨戬想，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李逸墨就是李逸墨，李逸墨会修东西，会有自己的家人，会对李芸流露出几分依赖，会和楚厄吵吵闹闹。
那么，李逸墨是不是那个剔骨割肉的哪吒，还重要吗。
***
李芸说的第二天正式拜访，就真的提前在前一天晚上给梅山打了电话。
老姚接到的她的电话，接到电话的时候，给姚公麟吓得够呛。因为李芸告知的，会过来的人，只有两个。
李芸。
以及敖丙。
姚公麟赶紧将这件事告知了杨戬，杨戬几乎没思索，就直接说了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
倒也算不上他马后炮地说知道了什么，而是有知道，李芸恐怕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然而之前有的话并不方便其他人知道。
不过想到这里，杨戬的表情就有些古怪了。
敖丙在这里，又代表了什么？
——总所周知，广德王敖广，是最为宠爱自己的小儿子，也是第三个儿子，敖丙。敖甲敖乙两位兄长，本就比不过幺儿在家里人的受宠程度不说，在封神大战之前，敖广其实就知道，整个龙王家里，四大龙王拉通了，也只有一个敖丙能够上榜。
而放眼整个东海，也最多是多了个夜叉。
夜叉是敖广的特助，敖广手里的脏活，有不少都给了夜叉负责。
那么，敖丙明明是龙王里最受宠的成员，又为何会和李芸在一起，否认敖广的那些个……策略？
杨戬脸上不显，让梅山兄弟们自己去准备。
然后就看见了王听雨打算偷偷地给自己练字的纸处理掉。
杨戬扶额：“你在干嘛呢。”
王听雨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啊哈哈。”
王听雨笑着，想要将这个话题岔开，不过杨戬眼尖，先发现了王听雨怀里的练习本。那个练习本看起来已经有了泛旧的迹象，封面的四角因为长时间的使用而有些弯曲的痕迹，里面整个本子都写满了大字。
杨戬都快气笑了，屈起手指弹了一下王听雨的额头：“我看过你写了这么多的字，怎么会认不出你的字迹。”
杨戬一边说，一边翻开了那个练习本。
这么一看，倒是看出了点乐子。
练习本的前边是沉香的字迹，沉香虽然也算是在华山下镇守了千年的老妖怪了，但是因为没有接触过钢笔的练习，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甚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痕迹。
但是这个练习本的后半部分的字，就完全变了。虽然已经看得出来这人在用尽全力模仿沉香的字体，但是无论是笔锋还是字形，那股练过的肌肉记忆是无法骗人的。
“这个练习本是沉香的？”杨戬垂眸，倒是没有直接戳破自己的发现。
王听雨看了看杨戬，又看了看那个本子，知道按照杨戬的敏锐程度，估计早发现前后字迹的不一样了。
王听雨叹了口气，故作老成地说道：“这个练习本是沉香给我的。”
杨戬被她逗笑了，却又得憋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假装自己失落的模样：“那看来他之前练字的时候，倒是敷衍了我。”
王听雨还想挣扎着解释：“毕竟写字真的很枯燥……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啦。”
杨戬伸手，又弹了一下女孩子的额头。
“下次再教训你——不过这次，我倒是有点好奇，这个模仿沉香字迹的人是谁。”
王听雨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之前沉香说是班上的女同学，但是究竟是谁，他也没告诉我。”
杨戬点头，并不追问。
王听雨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所以她估计是真的不知道。
沉香却又从来没有在杨戬的面前说这么一个人——都已经是能够帮忙代写作业的关系了，但是在杨戬的面前却瞒得严严实实。
杨戬叹了口气：“甥大不中留啊。”
王听雨学着他的动作，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嘛。”
杨戬失笑：“怎么学这个，好的不学学这种。”
王听雨明明没被敲额头，但是还是捂着自己的额头，故意夸张地说道：“因为二爷就在这里，所以我也只能通过模仿二爷来学习？”
杨戬摇了摇头：“那我下次得在你面前耍一下音律戏剧的把式了。”
王听雨大惊失色：“学不会，我真的学不会啊！”
随后就在杨戬放声大笑中，逃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
次日午前，还未到吃饭的时候，杨戬就收到了康安裕过来的通报，说是李芸和敖丙到了。
杨戬打了个哈欠，嘴里还嘟囔了一句，这就是赚钱的精英吗，起床的时间实在是太早了。
王听雨还在睡觉，小姑娘睡前喝了药，包打听的药用来维持生命体征稳定还是很管用的，但是就是容易让人犯困。
就如同刷新一个人的特征一样，一定是在睡觉的时候更新的。
杨戬也不想去闹她，便让姚公麟和康安裕，连同自己，下到了一楼的大厅。
李芸和昨天比起来，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依旧是修身的旗袍，甚至依旧是蓝色系的旗袍，不过今日的旗袍是水蓝色的，比昨日更温和了些。
而李芸身上整体的饰品依旧是珍珠和贝壳制品，浑身上下的配色都是以蓝色为主。
杨戬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身上。
敖丙，这个传说中东海龙王最为宠爱的小儿子。
敖丙穿了个和李芸身上旗袍同样水蓝色的衬衫，而外套则是一件白色的休闲西服外套，并不是规则的打板制式，但是因为敖丙身长纤细，穿在身上，整个人又有一股精神劲儿。配了一条深靛蓝色的休闲裤。
和李芸那一身的蓝色有所不同，敖丙身上的蓝色并不是特别显眼，但是却更加贴近身体。
敖丙的黑发垂了下来，有一层薄薄的刘海，遮住了自己的前额。圆润的双眼在刘海下，竟然莫名有一种无辜的感觉。
这下倒是有些意思了。龙王们在人间当了既得利益者，杨戬在广告里见到过敖广的那张脸，怎么看都有些鼻孔朝天的傲慢味道。
但是现在的敖丙却是不同的。
现在的敖丙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光是这张脸看起来，就有一种年轻的味道。
杨戬微微挑眉，倒是对两个人的关系有了新的猜测。
按理来说，应该是敖丙在两个人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因为敖丙是李芸的直系上司。
但是从两个人站着的位置，衣服的搭配，杨戬又有些觉得，两个人之中，更加直接的控制的一方……
是李芸。
这可，更有意思了。
敖丙当年是被哪吒抽筋扒皮，死后上的封神榜，而现在的敖丙，身后的脊柱骨，被敖广找了回来并且重新融到饿了他自己的身上。
但是，只要敖丙在封神榜上，他就具有神仙的身份。
虽然杨戬倒是从来都觉得那个神仙的名头也没什么用。
所以，是被人类控制的，神明。
倒是有点莫名的可爱了。
不过这么一看，敖丙的龙骨是被抽了后，敖广重新找回的，而看起来，敖丙现在的模样，与李逸墨现在的模样看起来也差不太多。
……当初在陈塘关里，四海龙王联手逼死哪吒，恐怕就已经是在琢磨着要通过敖丙和夜叉上封神榜这件事，来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了。
所以哪吒一死，还不等太乙真人出现，重塑哪吒的身躯，四大龙王就开始追捕哪吒的魂魄了。
也就得亏太乙真人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
现在天庭上那藕节做的“哪吒”，聚集了哪吒的两魂六魄。
剩下的一魂一魄，就是李逸墨。
杨戬收回自己的视线，不再继续思考这件事。
越是思考，越是发现这里面的问题越多。
李芸是否知道李逸墨的真实身份，李芸是否知道敖丙的真实身份——不开玩笑，若是普通人类一直生活着，是不可能轻而易举就相信自己的身边是有神仙妖怪的。
那怕性子活泛如李逸墨，也是因为见到了尖嘴猴腮的孙悟空，才真的相信了自己身边是有神仙的。
所以在杨戬自己认了自己的身份后，再加上孙悟空的肯定，李逸墨才能接受自己面前这人，就是传说中的二郎神，这一件事。
不过从李逸墨对杨戬的态度，估计这人虽然心里信了倒是信了，但是最多也就只是，信了。
那么李芸呢，李芸会知道这些吗。
他朝着李芸和敖丙两人一伸手：“请坐。”
敖丙坐了下来后，下意识朝着李芸靠近了几分，却又在和李芸还有杨戬过了眉眼官司后，坐在原地，有些不太耐烦。
李芸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敖丙的手背。
敖丙没有被安抚到，反而是更加烦躁了。
他看了一眼杨戬，见杨戬的眼神未变，就直接坐到了李芸的身边。
若非这是在外边，敖丙的腿都恨不得直接搭到李芸的腿上，然后整个人缩在李芸的身上。
杨戬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描述——如同溺水的水生生物，在寻求着陆地上唯一能够让他呼吸的地方。
敖丙的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了？
杨戬轻咳一声，垂眸，假装没看见，嘴里说着另外的话题：“欢迎二位来到梅山集团。”
“开门见山来说，”李芸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装订好的纸质文件，放在了杨戬的面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能够护好逸墨和小楚儿。”
杨戬诧异，看了看恨不得缠在李芸身上的敖丙。
敖丙听见李芸话里话外不带自己，也干脆不再克制，整个人直接扒在了李芸的手臂上。
弯弯的，温柔的，如同被驯化的小蛇一样，恨不得整个人直接将李芸揉进自己的怀里。
“我呢，你不护着我吗？”敖丙咬着自己的嘴唇，下一秒，直接咬到了李芸的肩膀上。
却又真的害怕李芸吃痛，于是动作就变成了隔着李芸的旗袍，在李芸的肩膀上磨着牙。这一幕甚至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暧昧感。
杨戬的直觉还是准。
这两人，恐怕早已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了。
李芸的手指穿过敖丙的头发，轻轻梳理：“你不会有事的，德老板会护着你，我也……会。”
敖丙这下被顺了毛，脑袋搭在李芸的肩膀上，微微阖眼，整个人眉眼舒展，看起来像是被安抚好了就开始犯困一样。
杨戬不乐意看面前两人你侬我侬，他早上都还没睡好呢，结果一来就看个这？
敖丙的反常已经到了不可能当做没看见的地步了，但是现在更重要的，是李芸拿过来的这份文件。
这份文件在李芸的眼中，竟然是可以用来协议保护自己家人的存在。
杨戬拿着李芸给自己的文件就开始阅读起来，同时也用那份文件挡住了面前的人。
不乐意看，就是不乐意看。
但是这么一看，杨戬发现了些许不太正常的迹象。
“这是，德家集团的名单？”杨戬有些不可置信，同时看着敖丙。
敖丙比李芸先摇头：“不，这是整体在四大家族里出现过后，后来不知道踪迹的人。”
杨戬皱眉，表情严肃：“什么意思。”
李芸的目光灼灼，语气里带着叹息：“有不少西方教的人，通过四大家族，进入东海市。他们在四大家族里留下自己的名字，但是在离开的时候，更换身份。”
杨戬不接话。
李芸后半句话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也好，一个神仙也好，是不可能莫名其妙消失的。人在东海市，但是换了个身份。自己给自己做的身份，那可真是什么都能隐瞒下来。
那么。
那些人，究竟去哪儿了，在什么样的地方，做什么样的工作，控制什么样的势力？
杨戬不敢继续想下去。
他看着敖丙，带着试探，也带着几分不愿相信：“三公子，你可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敖丙还是那个靠着李芸的动作，但是眼神中却有了几分清醒的严肃：“我知道。”
在天上的时候，虽然阐教截教斗得厉害，但是本质上来说都是一家人来分自家的蛋糕。
但是西方教并不是这样的，西方教对着本土神明传教，说着所谓的“皈依”，原先只是在阐教截教内部划分的封神榜，竟然活生生地给西方教杀进去了一番地盘。
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皈依西方教，同样是肉身成圣的韦护就是皈依了西方教的，同样，李家三兄弟里，除了哪吒的师傅太乙真人，另外二人的师傅，已然是现在的普贤与文殊了。
慈航也皈依成为了观音。
这件事有正误之分吗，没有。
人的思维本就会随着时间的发展，而产生对事物的认知的改变，何尝不是一种成长，又何尝不是一种转换皈依。
但是，放在人间里，这件事就是不同的。
更何况，若是明面上的直说自己的思想改变，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像是这样，隐姓埋名，更换身份，进入东海市，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我，并不想进入封神榜。”就在杨戬还在思考的时候，敖丙开口。
这话说出来，杨戬才有一种，敖丙其实和李逸墨算得上是同龄人的，实感。
二十来岁的青年，竟然背负着一整个家族的荣誉兴衰，被所有人都寄予厚望，甚至从小就被告知，他必须进入封神榜，他是整个龙王家里，唯一上榜的人。
可是没有人问敖丙是否真的想要上榜。
是否真的想要成为通过哪吒杀劫的磨刀石。
神话传说传到今日，每个人都可以给出自己的注解，在《封神演义》里，夜叉吃掉了陈塘关的小孩，于是一帮子龙宫的人，和哪吒车轮战，结果被哪吒这个杀神杀了个对穿。
若非最后是四海龙王给陈塘关施压，逼得哪吒自杀，这件事根本就没个终结。
但是最后呢？敖丙也死在陈塘关了啊。
只有敖丙死了，只有死人才能上封神榜。
明明龙王早点出现，根本不会发展成后续的模样，但是哪怕是宠溺儿子到敖广对敖丙的态度，真正涉及到龙王们的利益后，他们也依旧让敖丙经受了剥皮抽筋的痛苦后，才幽幽出现。
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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