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梅山集团的路上很安静。姚公麟不说话,沉香不说话。
谢杜若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透过车窗看窗外的街景,同样不说话。
和沉香的初遇也是在这么一个安静的早晨里。
东海学院每日八点准时上第一节课,早上多国文英语,偶有数学物理。沉香虽然乖乖听梅山兄弟的要求来上课,但是这些课程他若是不想听,也会跑——
反正梅山里什么人才没有,在这么些年的耳濡目染下,沉香本就有了不少的知识储备。
今日也是这样。
下课铃声还未响起,沉香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放进了随身的包里。
台上的老师已经见怪不怪,假装没看见那般。
在这东海学院里的只有三种人,成绩特别好的学生、家里特别有钱的学生……以及成绩特别好家里又特别有钱的学生。
穷人家的孩子,是没办法上学的。
沉香是梅山集团的少东家,虽然沉香不怎么喜欢说自个儿这个身份,但是客观上来说,他确实属于学习成绩特别好,家里又特别有钱的学生。
东西胡乱地塞进背包里,沉香向来不怎么喜欢背包,毕竟背包装了东西就会变沉。
但是和乱七八糟的沉重想比,装在书包里的沉重,他更能接受而已。
晨曦那个心下暗自咋舌,这个暗绿色的背包是他不得已选的,一如他不得已地被抓进了这所学校一样。
这里是东海市,和蓬莱不同,这里更昏暗、混乱,人心也更加让人看不明白。
只是说起蓬莱,沉香也记不太分明了。
离开蓬莱,前往华山。
离开华山,又辗转到了东海市。
千年过去,沉香的时间却像是停在了十六岁那一年,直至来到了东海市,似乎才开始流动起来。
而与之对应的,沉香似乎忘了很多事情。
算了,想来也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是现在,他又突然被要求要去融入东海市的氛围之中,从穿衣到行事方法。
沉香一边觉得,可怜天下舅舅心,梅山集团的人约莫也是听了杨戬的要求。
一边又觉得,于他而言,沉香他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去逼迫自己非要去和他人相处。
沉香叹了口气,他总觉得自己在梅山集团待久了,在梅山兄弟的影响下——也有在杨戬本人的影响下,他似乎学会了杨戬身上的那种随遇而安。
沉香学东西快,成绩一直优秀,所以在他逃课的时候,老师们自然也习惯性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趁着其他人还没有注意到他——他可不想担个什么“害群之马”的名头,沉香将背包系在了身上,压低身形,从教室后门离开。刚一出门,就一步直接踏到了旁边的矮护墙上。
单手撑着铁栏杆,轻轻借力,便可直接翻身踩上外墙的管道,再飞身,就到了通往天台的楼梯上。
还未推开天台的门,沉香便闻到了一股烟草的味道。
果然,寻常不会有普通学生上天台,一般来的,要么是像他这样,借着天台连接办公楼的通道去逃课的,要么就是这种在天台上抽烟打牌的学生。
这所所谓“聚集了东海市最好的教育资源”的学校,其实就是缩小的东海市,一面光鲜亮丽,全校的师生都称得上一句“名流”,而另一面脏如沼泽,到处都是烟味汗味,还有一些早熟的孩子的□□味道。
沉香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拉了拉,遮住了半张脸,再推开了天台的门。
然而木门厚重,随着吱呀声,里面的人也发现了他。
“唉哟~这不是那个孤儿吗,”沉香还未走过去,已经在天台上的几个学生叫住了他,“过来。”
带着明确的命令的口吻。
但是沉香向来不惯着他们,以前金霞洞那群人他都能咬一口,现在这些全是废物的富二代们,于沉香而言,根本看不上眼。
他埋着脑袋,当做没听到,思索着怎么能更快地跳到另一栋楼上。
“叫你呢!”见沉香不理他们,那几个学生似乎被点炸了一般,朝着沉香凑过来。
沉香眼睛微微下垂,动了动手腕,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腰后摸了过去。
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常备的匕首不在自己的身边。
借给同学了。
班上的女孩子,温温柔柔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体矜贵,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匕首会感兴趣。
那个女孩子,因为不和其他人一起同流合污地排挤他,而导致她自己也被暗地里排挤的无辜的女孩子。
“叫你呢,不会应答吗?”然而叫住他的人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沉香,见沉香不搭理他们,那人叫嚣得更是厉害,慢慢挪动着步子,朝着沉香靠近,“你不过就是有个舅舅,你以为梅山集团很了不起吗!我告诉你——”
沉香抬头,眼神暗暗。
其实自劈开华山之后,他丢失了很多年的记忆,杨戬从不主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沉香也很少去问。
但是这种在金霞洞里被其他弟子堵住,抢走身上东西的事情,似乎还历历在目。
“哦~好恐怖的眼神呀,”那人拉长了声音,朝着沉香步步紧逼,两人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怎么,还想反抗不成?我告诉你,梅山集团这种东西,我家……”
然而话音未落,厚重的木门又发出一声闷响,打断了天台上的对峙。
众人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个身形纤细,穿着干净整洁校服的女孩子出现在门后。
“啊,找到你了,沉香。”女孩子笑得温柔,看起来极其无辜,手里却握着一把匕首。
刃和尖上泛着寒光。
刚刚还在叫嚣的几个学生,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谢、谢……谢杜若——!”
谢杜若像是没有看见他们几人一样,自顾自地朝着沉香靠了过去:“真是的,你逃课怎么不叫我。”
沉香抿着嘴唇偏开脑袋,不太想让女孩子看见他现在的眼神:“告诉你做什么。”
“我——”
然而谢杜若的话还没说完,刚刚那几个人就又毕恭毕敬地朝着她叫了一声:“谢小姐!”
谢杜若眉头轻皱,又很快舒展开,回头过去,语气听起来莫名柔和:“不好意思,你是谁啊?”
哦,对。
算不得是其他人排挤谢杜若。
沉香暗自笑着。
说不准是谢杜若在以一己之力,排挤其他人也说不准。
东海市的势力,除了四大家族,往下数便是另外几家,谢家算得上其中佼佼者,而同样也有如同雨后春笋的新势力,在东海市的海面下暗流涌动。
如同天台上的那几个学生。
虽然觉得谢家算是半条腿入土的old money,又觉得梅山集团这种新兴势力不值一提。
但是在面对谢杜若与沉香二人结盟的时候,还是会有腿软了的感觉。
那人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说话有些口齿不清:“谢小姐开玩笑了,之前去谢宅谈合作,我和父亲一起……”
谢杜若像是有些烦恼,继续皱着眉头:“我真的不认识你,我没有听说过你家。”
沉香微微垂眸,不去打断谢杜若刻意的表演。
面前那几人像是被戳到肺管子一样,整张脸都鼓起来,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被谢杜若打断。
“诸位,别学□□一样,很丑的,快点回去吧,我找沉香还有点事,所以姑且放你们一马。”
女孩子依旧笑得一脸纯良,温温柔柔,即便是说狠话也透露着一股柔和的笑意,唯有在护着沉香的时候,才稍微严肃了一点。
沉香侧脸,果不其然,对上了谢杜若眼神中那股死气沉沉。
本来还想找沉香麻烦的几个人,见确实在谢杜若身上讨不到半分好脸色后,才灰溜溜的离开了。
谢杜若就这么站在沉香的身后,表明了就是在给沉香撑场子。
待那几人离开,天台上就仅剩沉香与谢杜若两人,对峙着。
空气中弥漫着还未消散的烟草的苦涩臭味。
那几个人可能没想到学校的天台这么不隔音,他们在楼梯口里低声咒骂着“什么东西”、“发黑心财的真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了”、“孤儿配贱人,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样的句子,在天台上听得一清二楚。
谢家的大小姐,温柔文弱,似乎从来不会说重话。他们表面上敬着她,实则背后什么难听的话都在说。
所谓霸凌,所谓排挤。
沉香看得好笑:“这群人明明在怕你又厌恶你,却又每次都偷偷贴了过来。”
“是啊,其他人都在排挤我,他们也必须‘合群’,然而谢家的体量太大了,又不舍得真的和谢家断了关系。”谢杜若脸色未变,只是轻轻捏了捏手指。
沉香偏过脑袋看着她,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杜若拉住沉香的背包带,站在沉香的身侧:“我是奉命来抓逃课的,不过沉香啊……”
沉香的身体顿了一下。
他一直很防着有人在他的身后,也习惯性地不让其他人进入自己的视线盲区,但是谢杜若不一样。
可是沉香却很少防备谢杜若。
大概是觉得谢杜若这种品学兼优的孩子,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威胁。
哪怕传说谢杜若掌控谢家黑产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东海学院了。
沉香的想法也依旧没有改变。
所以,沉香甚至能将自己随身的匕首都借给她。
究其原因,大概是某种同病相怜的心软。
所以,说不定谢杜若是唯一一个能近身于他的人?
沉香很讨厌这所学校,他和这所学校格格不入,而他同样觉得,谢杜若和这所学校也格格不入。
但是如同沉香对于谢杜若的宽容一样,在学校之中,也只有谢杜若不带有任何目的性也不带有任何恶意地靠近他。
其他那些所谓的学生,明明自己没有收入,却将东海市黑幕下的阶级划分给学了个十成十,所谓的名师也是,看碟下菜,对成绩好的人也偏心得明显。
排挤,霸凌,争夺,辱骂。
沉香独来独往,总是防着别人靠近他。
他不在意那群人,排挤这件事,于他而言,不过是其他无能的人说着弯酸的话,叽叽喳喳的,苍蝇不如。
非要说的话,果然唯有谢杜若和其他人不同。
他们两个人是学校中唯二的黑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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