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的季节逐渐向秋靠拢，气温也随之下降，司机便在他们上车之前就打开了暖气。
跨过上旋的车门进入后座，适宜的温度和车载香薰的玫瑰香味早已交织着填满这里，再加上柔软的坐椅，实在很难不让人放松下来。
人一松懈，就容易感到困倦。
司机在前面一言不发地开着车，艾蒙和布鲁斯并排坐在后面，两个人都没什么话好说的，于是空气便安静下来，这种无所事事的氛围更助长了层层递进的睡意。
窗外是远去的连绿，艾蒙头一偏，脖子就要向左面的车窗折去：“我能眠一眠吗……”
几个哈欠紧随其后，他实在抵挡不住这番强烈的困意。
“随便。”布鲁斯说着，身为可靠的成年人，他还很贴心的把收成靠垫的空调被重新拆开递过去。
艾蒙把薄被往身上裹吧裹吧，昏昏沉沉地把身体往软垫里倚去。
他的眼皮已经开始反复打架，视线里的光景渐渐步入模糊，在意识彻底坠入黑暗之前，旁边的人突然出声。
黑发的英俊男人微微侧面，蓝色眼睛凝视着眼帘几欲闭合的少年，他说：“你恢复记忆了吗？”
话音刚落，布鲁斯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
“你什么都想起来了，死亡的魔法已经开始生效了，是吗。”
布鲁斯的视线瞄过少年微微收拢的小姆指，用无比肯定的语气，向听者陈述着他的疑问。
难得有这么敏锐的人类。
艾蒙想，他在昏沉中艰难运转着大脑，最终却给出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复：“我能看看你的腋……呸，灵魂吗？”
布鲁斯：……
你刚刚明明想说的是“腋窝”那个单词？！对吧！
他带着微妙而复杂的心情面对这个请求：“……请便。”
这话说的，布鲁斯心说，我让你不看，你就真的不看吗？
蝙蝠洞里那些没收的刀被阿福看见了就要念叨一下——又占地方，他又要收拾。这些念叨和证物足以让布鲁斯对这小子的满身反骨印象深刻，这人指不定在不经意间就偷窥成功。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艾蒙有些惊讶，这么无礼的要求他都能答应？
他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本来是临时起意从而随口一问的事。
既然如此——
黛紫在眼睫下缓缓移向右边，他清晰地看见了被线缠绕着的灵体。
这位的颜色，是酝成深夜的墨蓝呢。
“啊哈，是您呀。”
异世的来客说道：“——黑夜里的游侠先生。”
这些人好像很在意于让别人分开自己两个身份，总是刻意地去在白天与黑夜的身份上营造出反差强烈的感觉。
事实证明蝙蝠侠的苦心经营是正确的，这么多年也确实没人把夜晚打击罪犯的英雄与整日游手好闲的有钱人联想在一起。
人们都说蝙蝠侠和哥谭首富，他们或许是很好的朋友，又或许是针锋相对的仇敌。
没一个人说，他们会是一个人。
想去记下对方的灵魂的念头，它不仅仅是突然从心头冒起的一个想法，更多的是艾蒙也确实想知道——这两个哥谭讨论度最高的角色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他有所猜测，并决定为之实验。
艾蒙索性想，反正我都要离开了，任性一点怎么了？
于是这份无礼的请求便脱口而出。
兢兢业业工作的司机仍在前面埋头开车，于是少年到了嘴边的单词又临时改了一下。
他的疑问解决了，该解决另一个人的问题了。
艾蒙：“算是恢复了记忆了吧……反正我大概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了，至于没想起来的——”
“活了上百年的老人家忘点细节不很正常吗？”
外表年轻稚嫩的男孩眼神沧桑，他忧郁地叹了口气，抛出大人们惯用的话题终止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好困，”艾蒙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制止了男人更多的问题，“让我睡一会儿吧……”
“我们又没你想的那么强大，不要这么戒备了，放松点，弱点什么的大家都有，只要……”他的音量渐渐低了下去，声音含糊不清，终于头一歪，彻底睡着。
这句话的可恶程度堪比推理剧里受害者死前的一句“凶手是……”，在充分吊起观众的好奇心和急切感后，受害者便双腿一蹬吐舌下线。
布鲁斯用尽自己几十年的修养，克制住再度生起的揪人领子把人摇来摇去的冲动，他从后视镜里对上司机的双眼，皮笑肉不笑地发下吩咐：“开快点。”
司机不敢怠慢：“是的，韦恩先生。”
车辆陡然提速，在腕表的指针向前跨过一段后，他们已经能在窗外看到韦恩庄园阔气的大门了。
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的布鲁斯神情气爽地伸手拍少年的肩：“醒醒，艾蒙，我们到了——”
闭合的双眼却迟迟不肯打开。
“艾蒙……？”布鲁斯的脸色凝重下来，他盯着对方，手指按上他的脉搏处——它在皮肤下面缓缓地律动着。
人体睡着的时候，脉搏就会变成这样，又弱又慢。
就算是睡眠质量太好，几次三番的肢体接触与声音下来都没能让人在浅意识里做出一点反应，这就不正常了。
——就像是他的肉／体被抛弃在现实，灵魂早已坠入永恒的梦境，不再归来。
在确认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其中包括揪着艾蒙的领子大摇特摇——后，布鲁斯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手臂穿过少年的膝弯，把人横抱起来，匆匆向庄园里赶。
他一只手提在艾蒙的腿下，一只手为了稳定自然垫到人腰脊的位置。而在那里，隔着略厚的衣衫，布鲁斯摸到一截突起的骨头。
正常来说，一个人只有瘦到皮包骨头的程度，才会有这种凸起的骨感，可这样的人往往憔悴不堪，面带苦色。艾蒙看起健健康康的，五官漂亮，除了有些发育不良的羸弱感，怎么看也不像是营养不良到皮包骨的地步。
布鲁斯记得，艾蒙刚来到韦恩庄园的时节是在夏天，他有时会看见穿着短袖的少年在走廊里穿行，而那时，贴在少年背部上的衣物整齐平摊，没有任何异物从单薄的衣服下突出。
那个时候，他的背骨还没有这样……如此突兀。
大都会击败毁灭日的黑发青年的形象又出现在脑海里。
也许他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艾蒙的两个形象并不是沙赞的变身能力一样。
布鲁斯不动声色，步伐不变，扶在他背上的手上下摸索几下，手上传来的触感开始在脑中勾画出一条长粗的骨型。
他抱着昏迷不醒的白毛走进正厅，好不容易回趟家的提姆正巧从二楼走下，深受某个同人论坛毒害的他瞬间吓走一半困意，两只脚钉在楼梯上。
正确主角，正确地点，超级大脑，飞速运转。
提姆已经开始自动脑补霸总的下一句：“治不好她你们都给我陪葬——！”
他从自己的幻想中醒来，打了个哆嗦，而当提姆看清晕过去的另一个主角时，另一半困意也一溜烟地跑走了。
完全清醒过来的提姆几个跨步跑到自己养父身边：“他怎么了？”
虽然对白毛强行制造人情的行为ptsd，已经转职成红罗宾的提姆还是希望再次见面的时候，对方依旧活蹦乱跳的。
“不知道，”布鲁斯走向通往蝙蝠洞的入口，“先去蝙蝠洞，我要给他做个检查。”
其实他也能大致猜到——这种异常很容易就能和他体内的魔法联想在一起，无非就是它们的争斗结束，一方力量已经宣告了胜利。
但是扎坦娜明明说的是两股力量目前势均力敌，而且它们之间会有一场很长的拉锯战，康斯坦丁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选择的时间一定刚刚好卡在那条线之前。艾蒙的危险主要来自于城门失火祸及殃鱼——两种力量打架波及到他的灵魂，导致他的死亡，而不是现在这样，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但是仍然活着。
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不应该，蝙蝠侠不停思考，它们不应该这么快分出胜负。
他的眼睛望向闭目不语的少年，无声地询问：你做了什么？
可惜他暂时得不到答案。
红罗宾跟在蝙蝠侠的身后：“他不是一直很抵触检查吗？”
“没说话就是默认，而且我不会留下他的生物信息，只是看下他们这些非人类的身体构造到底怎么回事。”蝙蝠侠说道，他把人放在扫描仪的平台上。
随着玻璃盖缓缓向下合拢，机器运作的滴滴声叫起。
蝙蝠侠想得很清楚，他又不会魔法，再急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去解开另一个疑惑——艾蒙到底怎么在两种身份之间切换的。
扫描仪的结果被投到电子屏上，很快就就给了蝙蝠侠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坐在椅子上的红罗宾没忍住，瞪大眼睛：“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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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眠一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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