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罗宾一个仰卧起坐垂死病中惊坐起，下意识地想看看杰森有没有醒，好让他有时间进行战略性撤退时——
——比预想中的拳头先进入视野的，是几截异色的骨骼。
晶石一样的，棱角分明的，色彩幽邃迷离的角和尾巴。
“……等一会儿，”脑中已经开始循环播放no thanks的红罗宾想起为了红头罩殴打小丑的那个黑夜，“那天晚上真的是他？”
——他的预感没错？
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提姆看向桌台上的电子时钟，和闭眼前记下的时间相比，时钟上的数字才跳过了十五分钟。
他们在梦境里活过的戏份不算短，起码比十八次了开头还G的康斯坦丁长。
但是就算梦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不成正比，十五分钟的时间里，是谁卸下了艾蒙的伪装，还把现场处理的一干二净？
于是红罗宾的目光转向坐在一边咔哒咔哒玩打火机的金发男人，接受到信号，康斯坦丁的眼神瞬间从迷茫变成坚毅：“白胡子老爷爷做的。”
红罗宾沉默一瞬，准备去问另一个靠谱点的人，谁知环顾四周，她也不见了：“伊甸小姐呢？”
“她——”康斯坦丁歪过半身，他把新的烟递到牙关间，含糊不清的回答绕过红罗宾：“你也出来了。”
“他还没出来吗？”康斯坦丁瞄向青年：“又失败了？”
——杰森大概知道为什么伊甸说这两个人不会见面杀了。
因为她们根本见不到面！
在离开宴会后的两人没急着进行主线任务，而是选择在避开旁开者后，对这片荒芜的土地进行探索。
冥域的最外圈是条环状的黑河，河面平静无波，没有一点起伏，它看上去不像是水，更像是一团光滑的淤泥。两人绕了半天，没有找到桥，也没有找到船只，广阔的黑色河面像一个分界线，把整个冥域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不留一点出路。
河岸内侧是连片的彼岸花丛，单调的红色、单调的品种，看久了，很容易让人审美疲劳，沉郁感随之压上心头。
提姆在岸边没找到石子，只好折了枝花丢进河中，艳丽的红色一接触到水面，就迅速向下沉去，连涟漪都没泛开，花就已经彻底消失在黑色下，一点痕迹也看不见，只有折断的花茎能证明他们刚刚丢了什么东西进去。
在又一圈花丛的包围里，冥土上的华丽宫殿中分散居住着美丽的女神，她们被圈在弯曲的圆廊间开的房间中，华宫中央是君王的寝宫，整个宫殿外围圈满红色的彼岸，甚至连中心的建筑都特意空出一圈土地，栽上一圈和宫墙同色的花朵。
死亡也许偏好这种花朵，才让这里种满它们。但是除了住在这里的神明和花，他们再没找到第三种生物。
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单一的枯燥。
就连天空都是永恒的夜晚，在这里完全看不到昼夜的交替，照明完全依靠壁角间镶嵌的晶石。
两人大致探索完地图后重返王宫。但是就和提姆预计的一样，没有NPC一样的旁观者领路，他们很容易地在长短一致、颜色重复、又没有参照物的高墙中迷路了。
再加上红头罩说艾蒙很擅长潜行，之前的那次会面应该不是幻觉，而是对方不愿意见到他们，这样不配合的态度，还有堪比迷宫的建筑，就更难找到人了。
再加上——
最近的一次，隐约可见的白色衣角在引着两人绕过几个拐角后又消失不见，红头罩只来得及站在远处望见只像狼一样的巨兽，就又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神明喝断探究的眼神。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又一张陌生的脸庞匆匆步来，她身形纤弱，动作却迅速有力：“那边是王后的居所！”
“两个不受王喜好的垃圾货色——”
她端出上位者的姿态，趾高气昂地俯视：“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打扰了，原来这里面还有腐朽的封建主义和尔虞我诈的宫斗。
艾蒙，你的经历好精彩。
提姆心说着，旁边的杰森又被人机控制，主动道歉：“对不起大人——！”
他姿态放得实在低，对面的态度就好了点；见女人面色和缓，杰森的疑惑便顺口问了出来：“这里什么时候有……狼了？”
“那是王后的宠物，”新NPC说，“王后养了一群。”
杰森：“但是我只看见了一头……”
新NPC：“谁知道那些畜牲怎么回事。别靠近它们，冥府没有供它们饱腹的食物，它们终年处于饥饿的状态，什么都想啃两口。啧，一群蝗虫一样恶心下贱的家伙。”
NPC说：“回到你们该呆的地方去。”
纵使心中万般不愿，身体已经做出了符合人设的行为——两人再一次手挽着手离开了此地，NPC的视线紧紧锁定他们的背影。直到两人走出了王宫的中心部分，那道如影随行的视线才被收回。
平时王宫不管怎么看都没人，可是一旦靠近她们为彼此划分出的领地，她们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训斥你。
杰森算是看出来了，他们两个的角色就是这里的鄙视链底层，路过的谁都能训他们两句的那种。
偏偏旁观者的触发机制不得不让两个罗宾原地罚站。
提姆说：“你有没有发现，如果按地位越高，住的地方越靠近中心的话……那些地位高的女性神明都有些共同点。”
“长相，身段，”提姆努力回忆着宴会中坐得比较靠近高台的那排美人，“她们都是身材纤细、长相也比较柔美那种。”
杰森一愣，瞬间想起某个非人，他的伪态就是和本身样貌截然相反。
他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大费周折弄成另一副肩不能提手不能抬的模样，可是如果配上这段回忆，模糊的预感便好像已在无形中给了他答案。
如果是这样的话……
本来还在提防自己血溅当场的提姆却看见杰森不是很意外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非人。
他一手撑着半身，没去找被迫姐妹的红罗宾算帐，而是先问康斯坦丁：“能不能把时间调更前一点？”
“或者换句话说，能不能把我送到剧幕开场前的时候？”
康斯坦丁：“你想去前传？嘶，这个有点难啊……确定这两个身份也不行吗，要不要多试几次？”
“不行，试不了。”杰森说。
他们的角色设定注定参与不到主要剧情中，连重要场合都涉足不了，两人只好在冥域的周围走了几圈，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世界就在突然之间被晕染开来，剧情又被重置，两个人被自动踢了出来。
换成其他角色……
其他角色也不行，这些神明之间森严的等级划分不会允许下等级的神明触碰自己的权利，地位高一点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主要角色了，更顶替不了。
青年五指张开，借着支撑的理由，把烦闷用力压向金属平台，近乎无解的困境将他的心钉在原地，直到小指无意间勾到另一块冰凉的皮肤。
——他低头望去，再没有一双金紫交融的眼睛平静地回视他，只有落下的睫毛密密地连成一排，它们应该和羽毛差不多轻，却像高不可越的重山一样压在心上。
“我想……”
那些在眼脸下均匀点开的小痣落入深蓝色的瞳孔，杰森说：“我想知道一切。”
从故事的开始到结局。
“也不是不行，”康斯坦丁说，“我试试。”
他之前进去的时间都是顺延的，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前传。
“那按那个女人说的，只有一个角色可以代替了，这次会只有你一个人进去，如果时间不对的话你就做点什么……如果强制下主动ooc还是很困难的话，你可以自杀结束戏份。就我和你说的那些，主动被潜意识踢出来就行。”
杰森点了点头，再度跟着康斯坦丁的指引闭上双眼。
当他睁开眼睛时，入目仍是深红的宫墙，脖子上传来禁锢的感觉。
新场景没解锁，还加了个限制。
远处正好走来一个弱柳扶风般的女子，她身上的珠饰叮铛作响，几乎是杰森见过的NPC里最为奢华的，串坠与手链交叠轻摇，连串的金玉相撞之声便不绝于耳。
过于夸张的珠饰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脑袋上，看上去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女子像是感觉不到这份过重，轻快地走到杰森的身边，面上仍带着温婉的笑容：“好孩子，让一让。”
她的身份一目了然。
冥国近来不在众人前露面已久的、另一位女主人。
王后。
不知道故事又发生到什么地步了，但这个点不是他想要的时间，他不欲浪费时间。
于是——
乖顺的红犬对着主人露出森白的獠牙。
下一秒他就被踢出了梦境。
“这么快？”康斯坦丁刚把手从红头罩的手臂上移开：“比我还快？”
这次的角色比之前的角色限制要少很多。
起码他在做出ooc的举动时，受到的阻力比之前要少得多。
杰森复盘着临走时最后一眼中女人骤然铁青的脸色，还不忘冲康斯坦丁比了个中指：“快点，继续。”
在反复几次这样的操作后，再睁眼终于不是重复的红，而是一片黑。
新场景。
杰森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四肢似乎格外孱弱，但是还算听话；凝滞的空气里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铁锈味罩在他过于灵敏的鼻尖上，让喉咙里传来一阵饥渴的痒意，舌头下意识地舔上尖锐的牙齿，不住地做出吞咽的动作。
除了尾椎处额外的器官让他有些不适应外，一切都还可以。
杰森把视线从毛绒绒的爪子上移开，开始看向周围的环境。
这里应该是间囚室，连照明用的光都不许透进来，也许托这次角色的福，杰森在黑暗中依旧看得一清二楚——自己的前方趴着好几具犬科动物的尸体，它们像狼，但是颈上的兽吻又比狼长一点，体型也比狼大，像小山一样叠着，颈间打结的毛发与被撒咬开的伤口完全告诉了他它们是如何死去的了。
而在正前方，有一具接近于直立的狼身，它背对着杰森，已经维持着一个动作许久，直到一声不甚明显的啐声在死寂的黑暗中乍现，直立的狼身才在接连响起的喘息声中一点点地向地歪去。
深紫色的骨尾刺入它的身体，把这具沉重的死尸拖开。堕种狠狠吐出口中残留的毛发，四肢关节上钻心的疼痛，和唯一还能活动的骨尾上使用过度的酸涩感，他分不清哪个更难受点。
——索尔特把他卖了。
具体原因他偏偏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她觉得自己因为什么，彻底没救了，把他当狗粮卖给了冥府的女主人。
女主人长得分外温柔，却干脆利落地把食材的四肢关节折断了，她羞涩腼腆地笑着，把眼底的轻蔑藏得很深：“合作愉快，堕种。”
“不客气，”独眼的怪物咧开夸张的嘴角，“还是和过去一样，我给你的‘小宠物’们定期提供食物，你给我那些——神明的消息。”
“当然。”女主人说着，随手拉开宠物箱的门——她在里面饲养了许多可爱的狗狗——把折断四肢的狗粮丢了进去。
其实她最近开始觉得这些狗有些……闹人了。
冥府除了无聊的花，滥情的丈夫，吵闹愚笨的族人，再也没有能长长久久地陪伴女主人的东西。
她只好在这里养了一群狗。
但是，养活物，它们要吃，要喝。这些从神域带来的类狼被关入狭小无光的房间里，女主人心情好的时候才进去看看它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关在里面。
冥域也没有其他活物供这些肉食动物食用，她不得不放下身段，与主动送上门来的堕种交易，用一些“独特的”消息向这个低贱的堕种换来宠物们的食物。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场交易充满不定时性，独眼堕种送来食物的时间间隔有时长有时短。
女主人自认肯与堕种交易已然是不光彩的事，再自降身份去联系它的愚蠢程度，堪比之前那个为了消失的半身当众忤逆母神的蠢货。
长此以往，“狗”变得暴躁易怒，饥饿让它们容易失控，刺耳的犬吠声填满它们的宠物屋。
女主人想，她理想中的宠物应该是安安静静的，听话的，不要吃，也不要喝，不想见它的时候就安分地呆在那里，想见的时候就要乖乖陪在旁边。
最注要的是，它一定要独一无二。
不然怎么配得上自己？
想到这里，她忍下心中的不快，再度开口：“你知道……”
向里合拢的小门把昏沉的光线和女声一并阻隔在另一个世界。
因为过硬而逃过一劫的骨尾插入地面，把这副残躯拖向墙角，借着竖墙与横地拼成的直角，**狼狈地靠坐在夹角里，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不愧是神明，堕种望向迟迟愈合不了的骨节。
他舔舔牙龈，实力就不一样。
然而还没等他喘几口气，恶臭的血口便已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
——我要活下去。
我要去……！
莫名的一口气撑起支离破碎的身体，尖锐的骨尾挑入袭来的猛兽的要害处，几乎没要多久，这头凶恶的野兽就无声无息地毙命在**的身前。
他只有一条骨尾。
而黑暗中，一双又一双的绿眼睛冒着荧光，幽幽地亮起。
它们饥饿，且凶残。
来不及过多思考，骨尾抽飞左边袭来的类狼后，**张开自己的口，狠狠对着右边扑上来的类狼的脖部咬了下去！
当最后一双绿色眼睛在面前不甘地闭上时，**勉强得了松懈的时间。
浸满兽血的衣襟让嗅觉有些失灵，挑战极限的战斗也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堕种休息了一会，才用好不容易聚起的力气拖开压在身上的尸体。
然后他就对上了另一双亮晶晶的蓝色眼睛。
两者大眼瞪小眼，一时半会都没动，有种突兀的和平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大意了。
堕种又舔舔嘴上咬开的伤口，心想怎么还漏了只过于弱小的幼崽。
他的身体情况不允许他从墙角移动半步，只好干瞪着眼睛，等着那只幼崽扑过来，骨尾在身后悄悄扬起，蓄势待发。
堕种一边飞速在心中估计着它攻过来的路线，边忍不住地出神——
——他总感觉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充满强烈的即视感。
而且，红色类狼的幼崽，不应该是绿色的眼睛吗……？
堕种绷紧神经，紧紧盯着那只幼崽，而在他紧张的注视里，那只幼崽缓缓抬起前爪，然后——
——左爪踩右爪，后爪蹬尾巴，完美的三百六十度旋转式摔跤。
堕种：……
不应该啊。
他迷茫地想，这种动物不是号称出生会走路一个月会独立捕猎吗？
看这个样子，都四个月大了吧？
难道是先天脑干残缺？他也听说过一些幼崽看起来正常，但是脑子里的问题会导致它们做出难以理解的行为。
短促的吠声从幼崽的喉咙里逸出，虽然听不懂狼语，但是堕种总觉得他在骂一种夜间哺乳动物。
……而且骂得很脏。
骨尾迟疑地垂下，青年模样的堕种睁着眼看着奇怪的幼崽坚持不懈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挪到自己的身边。
这只疑似智障的幼崽的视线先是从自己不正常弯曲的关节上划过，然后定格在自己布满血污的脸上。
它沉默一会，才又发出声轻轻的叫唤。
“呜。”
像是一句简单的安慰。
白毛冥府里的拟态就是封面那个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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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重逢 200【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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