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天赋并不需要经历漫长的摸索。
就像人会呼吸,鱼会游泳,鸟会飞翔,这种天赋像是镌刻入灵魂的本能,他生来就知道该如何使用它,连带着它的名字都像被提前设计好的代码一样,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里。
用血肉捏造出臆想中的生命,独属于月亮的天赋权能,是为——
【神法. 创生】
——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腹部的皮肤已经松软地塌下来,上一次,冥府的女主人拿走了他的胃和肝,塞进了墙边架子上的瓶罐里。她还拎来了几层白布,将这些令人不适的器官连同瓶子一起罩起来,免得碍自己的眼。
——这个身份的特征要与自己完全相反,无论是谁,都绝不会把“他”和自己联系起来。
外表……头发会是白色,眼睛要浅一点,这样看上去不会过于锐利;面部线条要更柔和一点,身高也要矮一点。
……性别,如果这个身份的性别与本体的性别也不一样,伪装会更完美。
——但是……我还不了解女性的身体结构,做不出来女性的身体。
没关系,可以把头发留长。
最后一点。
没有灵魂的肉/体是不会有自主行动能力的,连呼吸的行为都不会自己进行,肉/体诞生后,要不了多久就会把自己活活憋死。
偏偏这是最大的缺陷,他做不出来独一无二的灵魂。
但是如果……
脑中突然浮现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把自己的灵魂拆分出来,放进这具做出来的副躯里呢?
大部分灵魂放进副躯里,拥有清晰意识的副躯去寻找机会;小部分灵魂留在本体里,维持身体基本的运行。
残缺的灵魂是注定会死去,但他的时间本就不多,女主人迟早会做完她的标本,如果不在这有限的时间去找到逃离必死结局的办法……自己会永远停留在这里。
——是我还不够强大。
他想着。
带着这样的懊恼,堕种第一次去尝试分开自己的灵魂——灵魂分离伴生的剧痛远比躯壳上的痛苦更深,等填入灵魂的副躯从地上爬起来时,他看见被强行定成跪立姿势的“自己”的脸上的血色已经几近于无,皮肤上的温度低得像块冰,除了鼻腔下弱得像错觉一样的气流能证明这个囚徒还是活着的之外,“自己”已经和尸体没什么区别了。
副躯支使着自己新生的身躯,踉踉跄跄地走到瓶架前,从白布下抽出一层,囫囵套在身上当作衣服。
少年模样的副躯把自己过长的头发扒到耳后,赤着脚踏过坚硬的地面,冰冷的感觉不断从脚底涌上来,他打了个喷嚏,一步一步向门口迈去。
——先离开这里,但是接下来要怎么做?
副躯绞尽脑汁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求生欲促使着他在靠近门口的短短几步里想出了一个更荒谬的主意。
——对不起,素未谋面的死亡。
他毫无愧疚心地想,我可能要骗你的感情了。
女主人的絮絮叨叨没有白说,起码让他了解到了王宫中的势力分布——死亡应该和她们这些外来神明不是完全一心,不仅是死亡对她们,这位神明好像还没如了她们的愿;从神域而来的女神们也是,她们表面上殷勤讨好着死亡,私下里的女主人却对死亡的态度却隐隐透露着鄙夷。
而且……掌握死亡的神明,如果能让他看到“死亡”的概念,他就能理解“死亡”,从而去——
——斩断自己的死亡!
副躯的手指扣进狭小的门缝里,用力扒开了通向外界的门,门口栓着一只幼小的类狼,见白发副躯出来,它立刻站起来,前爪向前半伸着,似是要过来一探究竟。
类狼一靠近,白发少女就伸手握住了类狼的吻,把它的嘴巴牢牢压着,免得它大叫起来,破坏他的计划。
算了算时间,女主人还有段时间才会来,他还有点空闲。
——骗人感情这种事,阿尔也是第一次做。
但是他深谙行骗的真谛,如果要让一个人相信虚假的谎言,就必须要表现出真实。
被这样捏着嘴巴的类狼也没用爪子扒拉他,异常温驯地站在他的身前,毛发间深蓝的圆眼瞅着阿尔的新脸。
阿尔看着眼前的活物:“你能保证不会叫吗?”
掌心里传来湿漉漉的触感,犬科动物带着湿意的鼻子顶了顶他的手,它的头上下点了点,像是在表示同意,前爪按在副躯的手臂上,催促着他把手放开。
如杰森的愿,少女的手从他的嘴上松开了,但没等他想好接下来怎么让一条狗和一个人沟通,上一秒离开吻部的手又放到了他的颈部。
这张美人脸线条青涩又柔顺,表情却一如既往地空洞,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偶。
阿尔两手捧起类狼的脑袋,盯着它的眼睛,习惯性地僵着脸背出准备好的台词:“我爱您。”
杰森:……?!
本来还算乖巧的野兽瞪圆了它的眼睛,尾巴拍打地面的频率瞬间加快,它把爪子收进肉垫里,啪啪打上少女的手臂,像是在问:你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看起来完全是惊讶的情绪,一点也没相信自己的鬼话。
阿尔想,表情应该更柔软一点,语气要更温和一点。
手臂上的外力他没有管,而是又抬起自己挑好的练习对象的脑袋。这次他试着弯下自己的眼角,在眼睛里逼出水汽,平直的嘴角也向上翘起。
他刻意夹起的声线软下去,变成天空里游荡的白云,裹上最甜蜜的蜂蜜,伪装成昂然热烈的爱意。
杰森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笑起来,温情的笑意和赤诚的心意一起,像哥谭经久不断的小雨,绵绵地淋进自己的心里。
他说:“……我爱您。”
霎时间,红头罩的灵魂像是从这具矮小的兽躯里钻出来,一错不错的对视让他几乎有种错觉——在这片梦里,眼前人认出了自己,还光明正大地把那些隐秘的心意挑明,无比坦然地说了出来。
杰森忍不住开口:“你……”
——然而下一秒,失去的理智就被迫回复。
角色限制让这句话变成了犬科的呜咽。
还在梦境中的阿尔尤弥亚是不会认出自己的,或者说——
——这句话就不是说给自己的。
他,红头罩,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旁观者,他只是在经历另一个人重复的往事,甚至这些记忆里都没有自己的存在。
冥府的女主人打断了他的肢体两次,还要把他做成标本;在另一个世界的未来,阿尔尤弥亚却还能四肢健全、好端端地站在红头罩的面前。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在这段古早的过往里,在举目皆敌的冥府里,故事的结局是阿尔尤弥亚靠着自己成功地逃了出去。
还不够吗?
阿尔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声音弯了几个调,深情款款地捧起一颗狼头,又试了一次:“我爱您呀。”
这次他甚至加上了带点委屈意味的语气词。
心里的声音在大声嚷着:“这是假的!”
为数不多的理智也在拼命提醒杰森——“这些话根本不是对你说的!”
“他只是在骗你!”
心里的声音气愤极了:“他最会骗人了,不要相信他!”
圆圆的、玻璃一样的蓝色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婆娑的红花在门栏外沉默地等待着,壁顶上的晶石投下迷离的光色,朱红不均的宫墙上印上回廊里唯二的两个行人的倒影,他们挨得如此近,于是墙上的黑影也亲密地连在一起。
——没有人能拒绝去陷入那片紫色的翡翠。
……
再次见到少女打扮的艾蒙,是在一段时间之后了。
他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华丽的首饰扣在腕间、腰上,耳畔边伸出弯折的金叶,头饰坠着金色的珠串。
白裙少女拖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来到关着类狼的墙前,他停下脚步,问它:“……吃吗?”
杰森没控制住类狼的本能,多日的饥饿让它立刻冲上去撕咬起来。万幸,这具尸体入嘴之后变成了热狗的味道,不是那么让他这个人类难以接受。
——也许对它来说,这具尸体就是难得的珍馐;对应的,附身在它身上的杰森也自动代成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味道。
当类狼吃完舔舐自己嘴边的血迹时,艾拍了拍它的尾巴:“让个位置。”
它很听话,拦在门前的尾巴移了开来。艾却没立刻进去,他贴着墙坐了下来,忍不住地发呆。
——这一切都感觉似曾相识。
被卖进来,又被做成标本,做了现在的身体去和一个女人虚情假意……
在乏味的冥域里待久了,连他也染上了倦怠与迷茫。
有时,握着死亡的手,艾开始想,为了一个想不起来的目标,这么努力值得吗?
……自己还有必要逃出去吗?
这里的统治者已经陷进自己的谎言中,她开始对自己示好,奢华的物什流水般送到自己的身边。
分离的灵魂死去的时间和灵魂的完整程度成正比——少的那一部分会率先消散,但他放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近几于完整,可以再撑很久。
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以“艾”这个身份,在冥域统治者的翼下,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
艾在犹豫中来到这里,对着知道自己秘密的野兽倾诉着。
“我忘了,那应该是一个人?还是一件事。我本应该记得的,我要去实现它。”
“但是我忘了,我也累了,我该留在这里吗?”
“为什么一定要为了谁逃出去。”类狼突然开口。话一说出口,它似乎也为自己能说话而感到惊讶,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那是神明的尸体,你进化出说话的能力不奇怪。”
杰森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想离开还要理由吗?”
他追问着:“你不讨厌这里吗?”
——永恒不变的黑天;还有死亡冰冷的肢体,这种温度总让艾想起“宠物屋”的地板;他常常被死亡要求待立在她的王座边,台下的那些女神们看向王座上的眼神,就像毒蛇盯着它的猎物。
白发少女歪着脑袋盯了类狼半天,才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眼神:“……不喜欢。”
他终于肯承认:“我讨厌这里。”
“那不就行了,”类狼说,“不要为了谁,你自己想离开,不行吗?”
“想走就走啊,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是吗。”艾呢喃自语,他向后仰去,靠上门,身后的门板便微微向里推了一点。
“我们认识吗?”
他冷不丁地抛出一个问题,杰森回答得也很快:“认识。”
“什么时候?”
“在未来的某一天。”
“什么地方。”
“在一个美丽的城市。”
“我是艾,你是谁?”
类狼:“我是杰森·陶德。”
浅紫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过来:“我们会再见吗?”
“会的。”类狼如此承诺道。
艾很轻易地就相信了他的话,他点点头,连着珠饰一起晃动:“好。”
“我们再见,杰森。”
梦境里的天空延开蛛网般的裂缝。
这场回忆构成的剧本终于落下帷幕。
重逢应该还有个终……问就是今天出去吃饭了想写的结局没写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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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重逢 200【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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