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皇后坐在首位，面露疲态。
一旁博山炉内的熏香条燃至底端，最后一段灰柱倒下，丝丝缕缕的幽香渐渐隐没在空中。
太子站立在下方，面部肌肉紧绷着，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扭过头不再看皇后，冷冷出言：“不过是叫皇妹同太子妃说说话，母妃千般阻拦，倒像是儿臣要去做那杀人放火之事一样。”
皇后双目紧闭，挺直的脊背终是缓缓靠在软枕上，端茶的手为不可察地抖着。良久，她睁开眼，嗓音里满是疲惫：“在这前朝后宫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知也不知？”
掀开杯盖，皇后饮下一口冷茶，长长叹出一口气。
“在你择妇的那日，母妃便同你说过太子妃的家世是如何重要。可你鬼迷了心窍一般，执意娶五品小官之女。当日，本宫也说若你真心喜欢，抬做侧妃亦无不可……”
“母妃，我同清如两情相悦，此生非她不娶。”太子厉声出言打断，“我同她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怎可为侧妃？”
“就凭你是太子这一点，断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荒唐说法！”皇后一口气堵在心口，抬起茶盏欲喝一口冷茶冷静却发现杯底已空，躁郁之色攀上面容。
“太子之位本非儿臣所愿……”
“大胆。”皇后怒而将手中茶盏摔出，青花缠枝的杯盏直直往太子面上冲去，他也不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额上划了一个口子，淌着血。
“非你所愿？”皇后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凤眸凌厉，胸膛因为发怒而剧烈起伏着，“旁人为你费尽心思谋划之时，你不说非你所愿，享受着天下人的尊崇和拜礼之时，你不说非你所愿，今日你倒是委屈了。”
“皇儿啊，低头瞧瞧你这一身衣服吧，四爪蟒衣，片金为缘，今日侍女服侍你更衣之时，你可有半分不愿？可曾嫌这颜色太亮，金线过多，绣纹过于华丽？”
太子垂眸低下头，声音又低又闷：“母妃，儿臣知错了，您莫气恼当心气坏了身子。”
太子为长为嫡，这位置来得顺当，皇帝非昏庸之人，又有家族为他筹谋，这位置他安稳地坐了二十几年，倒是不知其中艰辛。
“你同太子妃也成婚五年，至今未有所出，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盯着你的后院，你也该晓得。”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皇后软了语气，“他们不好挑你的刺，却不怕挑太子妃的刺。你也知道有多少人给她冠上好妒之名，企图往你后院里塞人，此时她是一点由头都不能被人抓住。”
“这些事情说到底都因你而起，皇儿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没有能力去堵天下人之口，让她一介女流平白担这骂名。”
“你并未承受这些口诛笔伐，于是便觉得一点点逾矩不碍事。你只知你的五皇妹在厨艺上有些新奇点子，可不会帮她抵挡那些谴责话语。”
皇后的话说得毫不留情，令太子更加羞愧。
“皇儿。”皇后郑重地喊他，同他对视着，“过几个月选秀从宗室中择一位侧妃吧。”
若是往日，太子定然一口拒绝，然而今日他沉默良久，没有回答。
“太子妃现下是何种症状？”
太子妃因吃不下东西而日渐消瘦，遍寻名医无果。
太子听闻孟初雪同八公主的事情，又知她提出改良式军粮，便将这希望寄托在孟初雪身上，想着也让孟初雪给太子妃做几道新奇吃食。
“还是老样子，前几日还能进小半碗清淡白粥，如今连寡淡无味的粥都闻不得了，只看一眼便止不住想呕吐。”
太子忧心忡忡，本想让孟初雪瞧上一瞧，如今被皇后一通说他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儿臣再从民间寻医师吧。”
皇后目光悠悠望向窗外，深吸一口气，再将体内浊气排出，缓缓道：“明天让太子妃来一趟吧。”
“前些日子得了几盆杜鹃，正好缺几个赏花人，再将五公主喊上。”
太子一扫沉郁之色，眼眸明亮，音量高了几分：“多谢母后。”
望着太子明显欢快了的步伐，皇后很是忧心，不知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多少，可能他是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
孟初雪还不知道自己明日的行程已经被安排好了，她正在兴致高昂地盘算着番茄种子的种植。
早春二月正适合种植，到五月中旬便可定植。
货郎那的种子全给她了也只有半钱，孟初雪不敢一下子全部投下去，万一失败了就是全军覆灭。
浸种催芽、播种育苗、移栽定植和栽后养护都是极为重要的步骤，一个步骤分三个样本的话，再考虑到损耗，到最后可能剩不下几株。
孟初雪微微叹了一口气，期待货郎能带来更多种子。
就在她出神之际，侧后方突然扑出来一个人，一把抓住她的裙角，嗷嗷叫唤着。
孟初雪吓了一跳，急忙扯开裙角后退几步。何雪青和梅香见状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扭住那人的手臂，将其制服在地。
地上人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结块成一缕一缕的，身上沾满泥土又混着血水，浑身散发出来一股恶臭。
“大胆奴婢，可知冲撞公主是何嘴？”何雪青怒斥一声，大手抓住那人的头发狠狠往后拉，露出一张脏污的脸。
是芳兰。
孟初雪心惊，再看她咿咿呀呀说不出话，仔细一看竟是舌头被人拔出去了。
芳兰还在奋力挣扎着，想要往孟初雪身上爬。何雪青心头气愤，扬手落下响亮的一个巴掌。
芳兰被打懵了，怔怔跌倒在地，半天没有动静。
“公主，我们快走吧。”梅香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些害怕，扯了扯孟初雪的衣袖就要拉她离开。
恰好此时，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匆匆赶来，领头那人给孟初雪见礼，“一不留神就叫这贱婢跑出来了，冲撞了公主实在是罪该万死，奴婢这就将她带回去。”
说着她一声令下，几个婆子拖着芳兰就走。地板粗粝，她的皮肉就这般擦过，一道道血痕出现。
十皇子的绣帕是芳兰偷去的，王美人那日对孟初雪的指控，芳兰也参与了不少。
王美人至今禁足在庆宜宫，有宸妃在，她也不会太好受。芳兰和赵嬷嬷也是宸妃和贤妃处理的，她们未曾和孟初雪说，孟初雪也从未去问。
如今芳兰落到这个下场，孟初雪并无怜惜，她是冲着自己的性命来的，未曾见她心软半分。
“走吧。”孟初雪拍拍梅香的手，轻声安慰了一句，“别怕。”
孟初雪绕过芳兰待过的位置，不再去看她一眼。
回到景春宫，孟初雪当即投入到番茄种子的催芽工作中。
种子先在五十摄氏度左右的热水中一刻半钟左右，出芽率会提高。没有温度计，孟初雪只能通过手感来把握温度，这是比较难把控的。
孟初雪先试验了十来颗种子，若是不行她就跳过热水浸泡这一步了，损耗不起。
“皇姐，你在做什么？”五皇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孟初雪身后，悄咪咪探出一个脑袋。
孟初雪将热水中的种子捞出放入清水中，这一次的浸泡要三个时辰之久，她放下后便同五皇子一起往饭厅走。
“皇姐在种好吃的。”孟初雪简单回了一句，隐瞒下来外来新物种一事。若是番茄真的培育成功，她打算拿去同皇帝谈一谈条件，提前勾起他的期待不是好事。
厅内，贤妃已经落座，见到孟初雪连忙招呼她，“初雪快来，尝一尝这厨子做的火锅味道如何。”
莹白细嫩的鱼肉一一剔去了刺，再用刀片成薄如蝉翼的小片，整整齐齐码在青花瓷盘里。锅内热油滚烫，只待轻轻夹起一片鱼肉，在锅内涮上片刻，鱼肉便熟透，蘸满酱料往嘴里送，一口满足。
孟初雪吃得欢乐，贤妃忽然道：“方才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唤你明早去长乐宫赏花。”
“初雪，本宫知道皇后对你很是严厉，你或感厌烦，但还是不应同她结怨。”
贤妃以为孟初雪不愿去，细细给她讲着背后的利害关系，“贵妃即将回宫，她的母族也即将回京，这时候你不好同皇后闹不愉快。”
“说起来，你还该唤贵妃一声姨母，薛家也是你的外祖一家。”贤妃长长叹了一口气，真是造孽，两姐妹反目成仇。
不过贵妃同宜嫔并非一母所生，想到这里，贤妃的惋惜少了几分，盛京城后宅里的阴私多着呢，便是同母所生的孩子，拔刀相向的也是不少。
只是可怜了孟初雪，贤妃望向孟初雪的眼里怜爱又增，执筷给她夹了几片鱼肉，“多吃一点。”
外祖一家原本该是她的助力，可如今莫说帮扶，只盼着不要记恨这一个小女孩才好。
“娘娘，我晓得的。”孟初雪让她放心，又埋头干饭了。
薛家对宜嫔并不好，孟初雪对他们更没有感情，相安无事最好，若是有人前来招惹，她也是不带怕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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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食欲不佳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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