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小爷滚出来。”
门外传来的叫骂声一声比一声嚣张。
张明瑞握紧剑柄，眼神示意小厮开门。
木门被缓缓推开，门外锦衣华服的薛怀义眯着眼上下打量张明瑞，见他一身打手打扮，伸手一指，命令道：“喂，将那小子喊出来，敢抢小爷的兔子，怕是活腻了。”
见张明瑞毫无惧意，反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薛怀义怒了，大声吼道：“聋子听不见小爷的话是吗？”
“你才是聋子，你全家都是聋子。”赵秀雅从张明瑞身后跑出来，怒气冲冲回骂，“你不仅是聋子，你还是丑八怪。”
这话戳到了薛怀义的心窝，他生了一张四方脸，配上一双绿豆眼，委实同“好看”搭不上边。
他天生肤色黝黑，用了脂粉去盖，哪知用力过猛倒显得脸色灰败。又学风雅之士以竹枝挽发，奈何舍不得一身锦绣，搭配下来显得不伦不类。
“小心眼，黑心肝，大臭猪……”赵秀雅小嘴叭叭动着。
而后赶来的看热闹的孟初雪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道小姑娘哪里听来的这么多词。
薛怀义黑沉着脸，骤然听到一声笑，狠狠剜了一眼孟初雪，四下瞧了瞧，捡起来地上的一块石头就往孟初雪身上扔。
张明瑞面色一变，身形移动要给孟初雪挡，刚抬起脚之时，眼前闪过一道寒光。
一只冷白的手握上剑柄，长剑出鞘，倏尔直冲出去，在半空中同石块相撞。石块顿时泄了劲，悠悠落地，长剑却未曾落地，直直冲向薛怀义。
薛怀义双腿打着颤，慌乱之际将身旁侍从一把扯过，侍从就此帮他挡了一击。
“废物，失职的狗东西。”薛怀义暴跳如雷，用一声声怒吼掩盖自己的惊惧，“不会主动上前保护本公子吗？你这个月的例银别想要了。”
侍从冷汗涔涔，只觉劫后余生，幸好那剑是剑柄在前，若是剑尖在前，此刻他已经去见阎王了。
“晦气。”薛怀义将手中瘫软的侍从一把扔到地上。
“捡起来。”
江景淮抬眼看他，声音冷冷。
“大胆庶民，你可知小爷我是谁？”薛怀义板着脸，努力让自己不露怯，“告诉你，我爹乃永平侯，我姑母是当朝……”
“捡起来。”
他狭长的眼眸遥遥望过来，薛怀义心中一窒，嘴唇张张合合，再没有发出声音。
一旁的侍从见状赶忙捡起长剑，恭敬地双手呈上：“还请公子息怒。”
送完剑后来，他又低着头劝说薛怀义：“公子，咱回吧。在盛京不比边境，侯爷方才调回京中，无数眼睛都盯着薛家呢。”
“也罢，我们走，不跟野蛮人一般计较。”薛怀义生硬甩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江公子，你这一招可以啊。”孟初雪在他一言不发就拔剑的时候就惊了，“教我一下？”
她自己的锻炼都是以强身健体为主，遇上会武的人根本打不过一招。
江景淮眼眸一弯，唇角扬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同方才浑身散着冷意的状态判若两人。
“武学要从小练起，公主如今的年岁已不适学习。”
“好吧。”
孟初雪也没有勉强，这一点点失落也被一筐一筐的辣椒冲散了。除了现成摘下来的辣椒，孟初雪还连花盆带树端走了好几棵辣椒树，收获颇丰。
“公主，这是何物？”
孟初雪方一进门，景春宫宫人就被红彤彤的果子吸引了，纷纷研究起来。
“这叫辣椒，是一味辣调料，同茱萸的效果差不多。”孟初雪一边解释，一边招呼宫人处理这一堆东西。
摘下来的生辣椒不好保存，一部分晒干，一部分用来做生腌辣椒，剩下则留下做菜。辣椒树也要从花盆中移栽到土里，孟初雪的番茄种子已经冒出小芽，小小嫩黄叶片展开，该将其落土育苗了。
景春宫的小花园辟了一小块角落，一众名贵花草中的辣椒树和稀稀落落的番茄小芽格格不入。
新鲜肉厚的小红尖椒连蒂洗净，擦干水分，连同生姜和大蒜放去陶瓮中，加入足量的盐，搅拌均匀后用芭蕉叶盖着瓮口，上头加压石块，放入阴凉避光处静置半月后便可取出食用，拿来炒菜和干吃下饭皆宜。
孟初雪没有切碎辣椒，她喜欢这种一口一个的畅快感。
辣椒不多，孟初雪腌了三坛，整整齐齐地码在角落里，令人赏心悦目。
“吱吱。”
毛茸茸的触感从孟初雪脚边传来，两只毛色雪白的兔子跑到孟初雪跟前。她从菜篮子里挑选出来几片鲜嫩的白菜叶送到兔子嘴边，红眼睛们动着三瓣嘴一点点啃咬，吃得很快。
孟初雪低头瞧了一会，看着它们飞快进食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笑了，心底升起一阵满足。
难怪那么多人爱看动物吃播，真是治愈。
“皇姐。”五皇子噔噔瞪跑来，看到两只毛茸茸的时候双眼放光，飞奔而来，“兔兔。”
宫人在身后忧心地喊着慢些，但效果甚微。
“公主。”宫人行了一礼，“五皇子在宴席上觉得烦闷便提前回来了，贤妃娘娘还在宴席上，让您晚食不必等她。”
今日是贵妃回宫的日子，太后办了家宴。孟初雪刚好出宫，倒落了个轻松。
“皇姐，我们养它们好不好？”五皇子终于舍得将眼睛从兔子身上移开。
“好的……吧。”孟初雪笑着回，说实话她打算烤来吃的，但这样“残忍”的话还是不说出来刺激小孩了。
暮色四合之时，贤妃回到景春宫就见五皇子蹲在角落里，手上拿着菜叶，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母妃，兔子。”五皇子扭头看见贤妃，激动地给她介绍，“大白，小白。”
“你取的名字吗？”贤妃一脸憋着笑，不想打击儿子，“十分简约呢。”
“是皇姐。”五皇子摇了摇脑袋，又继续投喂了。
“啊哈哈。”贤妃尴尬一笑，失策了。
“或者大雪，小雪。”孟初雪迈入厅中，给出了第二个备选。
“好名字。”贤妃猛猛点头赞同，仔细瞧了几眼兔子后，感叹一声，“还挺肥的。”
孟初雪同贤妃对视一眼，瞬间读懂彼此的意思。
——吃起来应该很美味。
——吃不了，小孩要养。
贤妃叹息一声，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着那两只兔子。第二日便拉过孟初雪到一旁，从身后拎出来两只肉兔，“配上你那个辣椒，又是一道珍馐。”
孟初雪叹服贤妃的执行力，从她手中接过兔子掂了掂，重量在线。
“今日就咱们宫中几个人悄悄地吃，谁也不喊。”贤妃一想到那一帮饿人涌入景春宫就头疼，通知了一人，其他数人闻风而动，嗖嗖嗖就来了。
“皇后娘娘那还继续送去吧。”贤妃补一句，该有的交际还是要的。
“好。”孟初雪应声，她知道平日里很多人情往来贤妃都帮她打点了，让她省去了不少功夫。
“今日做什么？”贤妃激动问道。
“手撕烤兔。”
孟初雪让宫人将兔子清理干净，她则准备卤兔子的料包。手撕烤兔名为烤，却同烤羊不一样，需先卤再烤。
辣椒、花椒、白芷、桂皮、丁香、茴香和砂糖，再加上盐，加入沸水中熬煮，这一步是制卤液。食盐和香料加得重，卤液越老，卤出来的肉就越香。
锅内汤汁越来越浓，颜色也变为深棕色，香味随着热气冒出。
孟初雪深吸一大口，就这卤汁，卤鞋底都好吃。
卤汁进一步变浓，孟初雪将处理干净的兔子放入其中，盖上锅盖后便坐下看火。卤肉这一环节讲究一个“慢”字，慢工卤煮，时间成就美食。
草木香料味道越来越浓，兔肉的味道由淡变浓，先是丝丝缕缕般细微，慢慢变成一股一股肉香，同原本的辛辣浓烈的卤料味道混合，相得益彰。
“好了，我们出去吧。”孟初雪叮嘱了宫人火候，净手后就要往外走。
“什么？不等了吗？”
“这道菜要卤十五个时辰呢。”孟初雪摊手，道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啊？”贤妃倒吸一口凉气，“啊——”
翌日。
宫人在院中搭起烤架，有了上一次烤羊肉的经验，这次工作进行得格外顺利。上好的银丝炭，无烟少尘，通红地燃着。
厨房内，经过漫长的等待。孟初雪终于掀开盖子，铁叉轻轻一戳，串起两只兔子，盛盘冷却。
经过卤煮的兔肉表面泛着鲜亮的光泽，卤料汁顺着表皮一点点滑落，红棕色的料汁淌到青花缠枝的白瓷盘上，颜色形成鲜明对比，视觉冲击着味蕾。
贤妃矜持地咽了咽口水，“不若我们今日就吃卤兔肉吧。”
她觉得再也等不到烤兔了，轻轻一嗅，多种香料味道同油脂香味共舞，悠悠钻入人的鼻腔，十分诱人。
“不行。”孟初雪一口拒绝，卤肉有卤肉的做法，手撕烤兔有手撕烤兔的做法，断然没有做一半就停下来的道理。
“快了，娘娘再等等。若是饿了，锅里还温着今晨的鸡丝粥，娘娘喝一碗？”
“不了。”贤妃摆手，她还是忍忍吧，将肚子留出来吃烤兔。
冷却后的兔肉前腿和后腿分别用铁丝捆着，待表面水分晾干后，将饴糖水均匀涂抹于体表，再次晾干后便可上烤架。
大火力烤制半个时辰，兔肉里的油脂滋滋响，孟初雪用小刷子抹掉，防止油滴落到炭上起火冒浓烟。
表皮变成好看的蜜色，刷油翻转，继续烘烤。表皮逐渐变得酥脆，颜色也变成金黄红色，油亮发光。最后刷一层芝麻油，涂上麻辣香粉。
“下架出锅。”
孟初雪一声令下，贤妃比宫人还要积极，嫌他们动作慢甚至亲自上手取架。
送给皇后不好送半只，宫人将一整只手撕烤兔装入食盒，快步送去长乐宫。看着到嘴的兔子飞走了一只，贤妃顿觉肉疼，又为自己不喊其他人感到庆幸。
烤兔一撕开，香辣味道瞬间更加浓烈地散开，令人垂涎欲滴。孟初雪同贤妃一人扯下一只后腿，躺在摇椅上，在暖暖春光之下，赏花品美食。
蜜枣红色的表皮酥香爽脆，一口咬下去，咔嚓声频响。卤过的兔肉软烂多汁，肉质新嫩紧实，辣椒香料味道浸润其间，醇香麻辣，满口留香。
卤料之内加入了中药材，有降火的功效。同时在麻辣香味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草木味道，口感丰富。
不一会儿，两人就将一只五六斤重的烤兔瓜分干净了。
贤妃扬起广袖，遮住脸，暗自舔干净唇角残留的麻香粉，低头瞧了瞧手指上的残留，到底没有吮手指。
孟初雪也觉得遗憾，早知道便多烤两只了。
“母妃，皇姐。”午睡起来的五皇子揉着眼睛来到前院，“你们在做什么？”
“烤火哈哈。”贤妃尴尬笑两声，伸手探向还有余温的炭火，“有一点点冷。”
五皇子动了动鼻子，嗅了嗅，“什么香味？”
“炭火的香味。”贤妃面不改色答，“新得的一种炭火，香吧？”
此时，长乐宫中，一贯坐在上位的皇后落座次位，耐着性子侧耳听着首位人的话，时不时点头应和。
上首之人，一身鸦青色宫装，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挽着，坐姿端正。
忽而有宫人进来，屈膝行礼后，低眉顺目地汇报：“禀皇后娘娘，景春宫送东西来了。”
上首之人轻放下茶盏，询问：“五公主如今便是养在景春宫？”
“是。”皇后点头，笑道，“想来是送吃食来了。”
“哦？”太后起了几分兴趣，“什么样的吃食你这里没有，还让景春宫特意送一趟，哀家倒是起了好奇之心。”
噔噔噔，初雪牌手撕烤兔来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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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手撕烤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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