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来？”张三侧身隐在墙角处，不停踱步着，头顶的日头越来越烈，他又热又急，出了一身汗。
莲叶在远处树木的遮蔽下，瞧着张三心焦的样子，不由得勾唇。
又过了一刻钟，莲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慢悠悠地向张三走去。
“哎哟祖宗啊，你怎么才来。”张三斜一眼莲叶，指着自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道：“你瞧瞧我脸上的汗，真是叫人好等。”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莲叶听闻后在心中冷笑连连，自己从前真是睁眼瞎，竟还会觉得愧疚让对方久等了。
“三哥可是怨我了？”莲叶忍着恶心，垂眸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我真不是故意的，景春宫管得严，我这还是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出来的。”
莲叶眼眶里升起水雾，声音委屈极了，“本就出来得艰难，那成想又遭当头一顿指责，我这是图什么啊？”
“三哥嘴笨，三哥该打，莲叶便莫生气了。”张三见状连忙哄劝，抬手就给自己两耳光，但那个力道，也就是摸了两把脸。
“三哥这个力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挠痒痒呢。”莲叶叹一口气，“罢了，谁叫我命苦呢，活该受这个罪呗。”
今日莲叶古怪难缠的很，张三蹙眉，他已经低头认错了，还想他怎么样？一个低贱的奴婢，还学会主子拿乔的手段了。
张三呼吸粗重了几分，低头望见她手里的食盒，压下心头的烦躁，一咬牙结结实实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啪”“啪”两声脆响，莲叶听得畅快，看他泛红的双颊，她差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三哥何苦如此，倒显得我小气了。”
张三只觉浑身的血只冲脑门，她是什么意思？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
“是是是，莲叶说得有理，我错了，下次不会了。”张三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但这个时候只能赔笑装孙子。
“今日带来了什么菜？”张三目光紧紧盯着食盒。
“珍珠奶茶。”莲叶小心地护着食盒，“这可不是一般的吃食，我求了公主好久才得来的，三哥可要提一提价。”
“公主说了，你是被人坑了，手抓饼和麻辣拌才卖十两银子，亏大了。”莲叶想了想，伸出二根手指，“起码要卖二百两。”
“二百两？”张三音量瞬间提高，不可置信地望向莲叶。
“不行吗？”莲叶假装在思考，片刻后，妥协道：“至少也要一百两，咱们五五分账，你要给我五十两。”
见莲叶提出分账，张三肠子都悔青了，他不应该心急去追问菜谱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反被莲叶套出话。
“行，那我提提价。”
这也是江阁老给他开的价格，分出去一半固然肉疼，但为了今后源源不断的进项，张三咬牙答应，大不了日后他寻个由头说买家降价了。
莲叶满意点头，在张三多次催促下，终于打开食盒盖子。
“三哥，你尝尝这奶茶，可好喝了。”莲叶殷切地端出来递给他，“好多人都没有喝上，这碗还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呢。”
张三舒服了，这样的莲叶才正常，方才应当是自己多虑了，小女儿闹点脾气也不奇怪。
宽口白瓷碗上，奶液呈现微微褐色，一颗颗圆润软糯的珍珠漂浮其中，醇香的味道丝丝缕缕飘出。
张三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香甜的气味更加浓郁，他连忙饮下一大口，还温热着的奶茶口感醇厚，丝毫没有奶腥味，淡淡的茶味打底，回味无穷。
一颗颗圆滚滚的珍珠圆子，软糯爽滑，甜味渗透珍珠内部，甜到了人的心尖尖上。
莲叶看着张三吞咽的动作，问：“好喝吗？”
“好喝。”张三高声应答，十分欣喜。
“好喝就好。”莲叶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扬起嘴角了，含笑道：“好喝就多喝一点。”
她下泻药的时候可没有手软，够他拉上三天了。
莲叶唇角的弧度直到回到景春宫时候都未曾落下，孟初雪一瞧便知道事情顺利。
“公主，为何要写这么多份菜谱？”
“做善事。”孟初雪落下最后一笔，捻起纸张轻轻吹干，“卖出去。”
悦来酒楼里，赵士铭坐在柜台前望着对面，惆怅叹气。
“第三百个了。”
三百个人走进群荟居，赵士铭也叹了三百口气，一声比一声重。
“东家，不然我们也降价吧？”小二劝说，“先将客人拉过来。”
“再等等。”赵士铭抿唇，降价自然是下下策。
“东家，不好了。”门外的小二小跑着进门，喘着大气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赵士铭也不催促，这句不好了他天天听，听到心如止水了。
小二缓了好一会，急急道：“群荟居又出新菜色了，叫珍珠奶茶。”
“什么？”赵士铭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对啊，这怎么还来一个闻所未闻的菜色？”
麻辣拌和手抓饼都是孟初雪给的菜谱，赵士铭原先以为他们是将手艺学去了，再低价吸引顾客。
“难道群荟居也找到神厨了？”赵士铭喃喃道，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若是他们有厨子，一开始就不必仿我们的菜，也不会定如此低的价格。”
“珍珠奶茶的定价倒是极高。”小二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来，“而且他们还将我们的策略学去了，提前预告新上，前十位顾客免费。”
“如今走在街上，一路都能听见有人在讨论珍珠奶茶。”小二声音低了下去。
“陆今安呢？”赵士铭焦急地走来走去，随手扯过一人，“去陆府门口守着，看见他就将人带来。”
赵士铭想同孟初雪商议这事，但他对她毫无所知，只能通过陆今安传话。陆今安的住址他倒是知道，但陆今安不想来，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告诉他，若是他再不来，酒楼就要倒闭了。”赵士铭越想越气，怒吼道。
“赵老板这么大的火气？”陆今安慢悠悠迈步进来。
孟初雪紧随其后，手里卷着一叠纸，“赵老板且将心放到肚子里，酒楼不仅不会倒闭，还会大赚一笔。”
赵士铭接过孟初雪递过来的纸张，一目十行扫去，眼里迸射出喜悦的光芒，“姑娘，还是你神啊。”
除去珍珠奶茶，还有许多他没有见到的饮品，桂花酒酿芋圆奶茶、杨枝甘露、姜撞奶、柠檬水、蜜桃四级春……
赵士铭翻页飞快，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另外有一事需要赵老板去做。”孟初雪又从宽袖中掏出一张纸，“这一份菜谱是群荟居的珍珠奶茶，我想请赵老板找人刊印出来，再加上麻辣拌和手抓饼的做法，出个集子，在群荟居上新奶茶的时候发售。”
“我的天神啊。”赵士铭瞳孔地震，膝盖一软就想朝孟初雪跪下，再磕上几个响头，仅剩的一丝理智制止了他。
如今孟初雪在赵士铭眼中，就好似那闪闪发出金光的神仙。
冷静，要冷静。
赵士铭深呼吸，稍稍抑制内心的激动澎湃，问：“不知署名？”
孟初雪想了想，得取一个响亮的，“天才狂厨五小姐。”
看着孟初雪认真的模样，陆今安“噗嗤”一声笑出声，被孟初雪一瞪后，他改口说：“挺好的，响亮，厉害，给你鼓掌。”
陆今安真就“啪啪啪”鼓起掌来了，小二们也跟着鼓掌，一声声彩虹屁此起彼伏。
孟初雪扶额，怎么回事的，她原本还不觉得羞耻的，现下马上要扣出一层别墅了。
赵士铭嘴角抽了抽，酝酿着措辞，委婉道：“不若姑娘再想想？”
“想什么想，就这个了。”孟初雪还未说话，陆今安便一句话堵了回去，笔名也就此敲定。
不同寻常的名字倒还真是有不同寻常的效果。
书局日夜赶工，终于在三日后，将书籍刊印出来。赵士铭私下向几个酒楼和有名声的厨子放出菜谱的消息，于是一大早便有人侯在书局门口了。
“哎，你们说这菜谱是真的吗？”
“老夫也很是怀疑，这几道菜可是悦来酒楼的杀手锏啊，哪能如此大方地分享出来？”
“这话就说得不对了，现如今群荟居不也研制出这几道菜了吗？悦来酒楼想来是要将菜谱卖出，同群荟居对打。”
“此言有理，不然为何暗中告知，还要求我等守口如瓶。”
“管他们是何意，老夫垂涎这菜谱已久。”他不开酒楼，不事主人，视厨之一道为毕生志趣，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不关心。
小厮方才打开书局的门，几人就一窝蜂涌进去，给小厮都吓清醒了。
“书在何处？”
书局掌柜得到过交代，闻言从柜里下掏出一摞书，“都在此处了。”
“天才狂厨五小姐？”白花头发的老者瞧了一眼书封，瞬间蹙了眉，“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
“老板，这是哪里来的话本子？你怕是给我们拿错了。”
“对啊，我们要的是菜谱。”
老板扯了扯嘴角，无奈道：“确是这一本，没有错。”
“如此狂妄的名字，老夫倒是要看看内里的内容撑不撑得起这一个名字。”
老者翻开书封，一字一字看过去，眼神逐渐变得认真，翻页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一拍大腿。
“好名字！”
旁边几人震惊不已，也赶忙翻开书来看。
“此书之内容，非此名不可相配啊！”
“是极。”有人应和，语气同样激动，本以为只有悦来酒楼的几道菜谱，没想到还有群荟居即将上新的珍珠奶茶。
“天才狂厨五小姐……”老者捻着花白的胡须，细细品味其中的妙处，“这人该是天下名厨梦寐以求的徒弟啊。”
“不不不。”他连忙改口，“这天下，还没有哪一位有资格做其师父。”
“当是天下名厨梦寐以求的师父啊！”
不同于老者沉浸其中，其他人逐渐回过味来。
“这珍珠奶茶不是群荟居才上新吗？悦来酒楼既然有菜谱，为何不做啊？”
“哎，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你再想想为何赵老板让我们不要声张？”
几人对视一眼，明白过来了。
“我这就回去做珍珠奶茶。”
“再派人去打听一下悦来酒楼的定价，咱们不好定得比他们低的。”
“对对对，这话有理。”
几人纷纷掏出银票，爽快买了单，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书局掌柜怔怔地盯着手里的银票，都是百两面额，“我滴个乖乖嘞。”
赵老板说定价一百两之时，他还觉得是在抢钱。
再说群荟居，此刻门前排起了长队，十分热闹。
“各位客官再稍等片刻，珍珠奶茶马上就好了。”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有人不耐烦地问一句。
“你若是累了就离开吧，正好让出位置。”
“我才不要，我可以等。”
虽然等得辛苦，但没人愿意这个时候离开。
“咚——”刺耳的锣鼓声传入众人耳中。
“咚咚——”
又是两声，众人没办法忽略，纷纷循着声源望去。
“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甜丝丝的珍珠奶茶有卖啊，二十文一碗。”
“二十文，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喝到美味的珍珠奶茶。”
“太贵了。”另一个小二喊道。
“太贵了是吧，咱们还有三文一碗的柠檬水，酸溜溜，甜丝丝，一口喝下去，绝了！”
“蜜桃四季春，抹茶奶绿，杨枝甘露……只有您想不到的，没有我们提供不了的。”
“饿了再来一份手抓饼，炸鸡，薯条，还有香辣的麻辣拌，听着都要流口水啦！”
二十文的价钱把群荟居的价格要低很多，菜式还多，排队的众人一合计，纷纷转换阵地。
群荟居前期吸引来的客人都去了悦来酒楼，一切努力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脚步声大若响雷，扬尘四起。
“我要一碗珍珠奶茶！”
“我也要，我也要。”
“我先来的，你不要挤我。”
人声喧闹，众人挤破脑袋往里钻，生怕迟了就没有自己的份了。
“原来珍珠是这个意思啊，软糯弹牙，十分美味。”
“这芋泥味道才叫香呢，醇厚浓香，细腻绵软。”
“柠檬水也不错啊，关键便宜，分量还足。待夏日时候，就是清凉解暑的一道佳品啊。”
群荟居众人上一刻还在天堂，这一刻如坠地狱。
“发生了什么？”小二呆愣道。
“不知道。”旁边人木木地摇头。
“东家，不好了！”两人对视一眼，拔腿就往里屋跑。
江阁老喜滋滋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脸上，“降价，降得比他们还低。”
“东家，这不管用了。”小二苦着脸，“他们不仅有珍珠奶茶，还有好多好多奶茶。”
“东家，不好了，城中各大酒楼都卖起了手抓饼和麻辣拌。”又一人跑进来大喊道。
江阁老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果然他是不适合做生意的。
翌日。
“你敢骗我？”江阁老气势汹汹找上了张三，“为何将菜谱转卖给其他人。”
张三是在茅坑里被拎出来的，此刻夹着屁股，捂着肚子，不停叫冤：“小的冤枉啊。”
“那你如何解释城中各大酒楼都做了你买给我的那几样菜？”
“这……小的也不知，再给小的十个胆，小的也不敢欺瞒阁老您啊。”
“再说了，小的如何能够同外面的人来往？小的也不是那手眼通天的贵人。”
江阁老冷静下来，这话倒不假。
一阵酸爽自腹中袭来，张三急匆匆就要跑。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一直腹泻，吃了几帖药了，刚刚好转一点又加重。
江阁老哪能让他走，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瞪着眼睛问：“那你说说，到底是谁卖的菜谱？”
“小的，小的……啊——”
张三本想说不知，身后力道一泄，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弥漫开来，伴随着“噗噗噗”几声，张三的裤子变得湿漉漉的。
江阁老脸黑如锅底，赶忙捂着嘴逃离现场，扶着墙角干呕。
张三流下两行清泪，飞奔向茅坑，他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丢脸过。
好不容易清理干净，换上新的衣物，就见管事匆匆赶来，“日后你就去清洗潲水桶。”
上头的人胃口很大，知晓张三身上有些银钱，便一直盯着他的钱袋子。
流水一样花出去钱，求办的事一件没成。
一路打点下来，再加上给了莲叶五十两，张三手上的银子不多，打点一事就慢慢放下了。
管事的一看张三没人护了，新仇旧怨一并清算，可不只是让他打打菜这么简单了。
“正好同你这一身味相配。”管事嫌恶地看了一眼张三，高仰着头得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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