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皮很薄,晶莹剔透细长的一条,裹在表面的红油正在往下淌,往外散发阵阵浓香。
筷子一卷,捞起满满一筷子,往嘴里一塞,唇齿配合着动作,酱汁溢满口腔,滑嫩爽口,黄瓜丝清脆,几滴柠檬汁解腻清爽。
五皇子喝下一口冷饮,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睁眼,耳上就传来痛楚。
“好啊,皇儿真是长大了,都学会背着母妃吃独食了。”
五皇子疼得呲牙咧嘴,一睁眼就见到一脸怒容的贤妃,嘴一撇,委屈巴巴地开口:“母妃,我痛。”
“不及你母妃我心痛。”
亲情的小船,危。
贤妃这话说得一本正经,五皇子纤长的睫毛上下眨动,睁着大莹润的大眼睛歪头道:“那怎么办啊?”
“……”
听到如此诚挚的语气,贤妃一口气堵在心口,垂眼看去,只见他蹙起眉头,眼含纠结,好似真的在思考解决之法。
贤妃一时之间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眼神往四周一瞥,瞧见平日里规矩严谨、贤淑恭谨的妃嫔们一个个都吃得畅快,饮得舒心。
贤妃目光同宸妃相撞的那一刹那,对方将手中的葡萄汁一扬,秀眉一挑,冲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母妃,您吃。”
五皇子适时将餐食推到贤妃面前,眼睛弯成两轮月牙,笑得露出两颗小尖牙。
岌岌可危的母子情,得到完美的修补,亲情的小船又可以在惊涛骇浪中摇摇晃晃地前进啦。
“初雪,永平侯府寿宴的帖子送到景春宫了,我给你拒了?”跟宸妃眉来眼去大战三百回合后,贤妃决定宽宏大量不跟她计较,转而看向孟初雪问。
想到薛老太君那尖酸刻薄的模样,贤妃心头顿起厌恶,可不敢去吃她家的东西,泻药都是轻的,这群人怕是连老鼠药都敢下。
“别拒,我去。”
孟初雪还怕薛家不送帖子来呢,吃席嘛,吃了再说,一顿不行吃两顿。
六十岁是大寿,加上这是薛家回京后首次举办的宴席,礼宴席位规格都是照着京中大臣中一流的水准来定的。
阖府上下张灯结彩,喜庆热闹程度堪比年节。侍女小厮们穿梭其间,各有各的忙碌。主人家身着华服,脸上洋溢着笑容,迎来送往,谈笑不断。
“真是热闹啊。”孟初雪马车停在远处,撩起窗帘往外瞧,手指搁在窗框上有节奏地点着,目光落到永平侯府门口。
门口小厮不经意间抬头看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瞬间又躬身低头给客人引路。
晚娘捕捉到小厮动作后,朝孟初雪点了点头。
孟初雪闻意正想收回视线时,却见远处有人往这边瞧,隔着远远的距离,孟初雪瞧不清他的面容,却也能感受到自己对上眼的那道视线并非偶然。
扯着笑容同薛府人应酬两句之后,张明瑞长打一个哈欠,朝身旁的江景淮抱怨:“大早上的可困死我了,脸都笑僵了。”
余光瞥向江景淮,见他一如既往地冷着眉眼,偏他一副好皮囊,纵是冷脸也不见颓态,只觉清皎如皓月,冷然似霜雪,周遭人更是将目光频频落下,以窥绝色。
张明瑞啧啧两声,手肘戳向他,“你说的热闹呢?什么时候开场?”
“等着看就是了。”江景淮将目光从远处那辆马车上收回,嘴角带了点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巷子里的孟初雪收回目光,思绪刚悠悠飘远,忽然一声呼喊将她拉回现实。
“初雪。”
张明华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往孟初雪这边快步走来,一伸手就紧紧挽上了孟初雪的胳膊,也不嫌热。
“等会我就这样拉着你,要是他们搞事情我就帮你收拾他们!”
这份温情让孟初雪不仅心里暖暖的,身上更是热热的——盛夏酷暑,两条粘腻的胳膊缠在一起,她遭不住啊。
孟初雪秀眉微皱,心里想着该如何委婉又不令好朋友伤心地拒绝好朋友发出的挽手臂邀请,忽然搭在手上的力道自己松了,凉风从缝隙中徐徐穿过。
孟初雪还没来得及庆幸胳膊重获自由,手心却立马添了一份重量,她低头一看,竟是一包点心。
“薛府的东西都不干净。”张明华低头在宽大的袖口里掏掏掏,又掏出来一个油纸包,往孟初雪的另一只手里塞,“咱自己带,不吃他们的。”
她可还记得薛府的人干的好事呢,万一他们故技重施那可咋整?
“那我们来这一趟是为了?”
孟初雪左手拎一包,右手拎一包,看着张明华身边的侍女背着一大包跑向她们,目光和情绪一样平静,“春游……啊不,夏日出游的吗?”
“嗯,也可以。”张明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赏花还是听曲?”
孟初雪把手上的大包小包甩给梅香,再将张明华袖里怀中都掏干净,连带着张家侍女的包袱往马车里一甩,“我们去看戏。”
吉时到,火红鞭炮引信一点,宾客登场,好戏开台。
鞭炮声伴着蝉鸣声透过窗纸,一声声灌入薛怀义的耳朵里,将他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睡意彻底赶走。
薛怀义翻来覆去的动作越发急躁,心头火气越烧越旺,蹭一下从床上坐起,冲着门外怒吼:“人都死哪去了?”
“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瞧不见爷都被吵死了吗?”
满头大汗的小厮正举着粘蝉棍艰难地挪动身子,听见这话连忙往屋子赶,弯腰低眉,连连认错,“少爷,夏日里蝉鸣声聒噪是免不了的。小的们天还没亮就开始了举了棍子去粘,只是实在是抓不完……”
薛怀义焦躁地走来走去,步子一声比一声重,往外间瞧了一眼,见到只有五六个小厮在忙活,火气登时上涌,“怎么就这几个人,其他人都死哪里去了?”
小厮头更低了,语气戚戚,余光瞥一眼他,小心翼翼说道:“今日老太君办寿,阖府上下都在前院厨房里忙活,实在是抽不开身来。”
听到这话,薛怀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今日是薛府的大喜事,但他却因为惹怒五公主的事情被父亲勒令在房间闭门思过。
因着之前的事情,他已经在京中贵族子弟的圈子里丢尽了脸面,正想趁着这个机会同世家子弟多多往来结交,可父亲一道命令下来,他却只能困在小院里,连睡觉都不踏实。
薛怀义紧抿着唇,捞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灌水,本想降降火气,却被隔夜的冷茶闷了一嘴,呸呸几声连水带茶叶吐了出来。
小厮离得近,被喷了一脸,两股战战却不敢表露丝毫,闭着眼睛等待着将要落到他身上的惩罚。
“少爷,您歇歇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闯入,顿时将满屋的压抑打破。
闻言,小厮侧头一瞧,只见提着食盒的许二带着满脸笑容往里进来,经过他身侧霎时带来一阵凉意。
许二走到薛怀义跟前,将食盒打开,露出里头红艳艳的、正流着诱人汁水的西瓜。西瓜底下铺着细细的冰沙高高堆起,一阵阵散发着凉意。
薛怀义眼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伸手去拿冰凉的西瓜,囫囵几大口下去,汁水流淌,面容也缓和下来。
“你小子是个好的。”薛怀义看向许二的眼里带了几分赞许,“好好跟着本公子,日后定然亏待不了你。”
“多谢少爷。”许二当即大喜,连连谢恩,弯腰低头的一个瞬间,余光朝房间呆立着的小厮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离去。
小厮早就想远离这个是非地了,回了许二感激一眼后,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同时心头也对许二燃起敬意,底下人不是不想讨好少爷,只是少爷喜怒无常,讨好可能只能加速灾厄的来临。
话说回来也是奇怪,从前许二也不是这样谄媚之人,甚至说来有些许清高,最不愿的便是奴颜媚主,现下倒是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过人总是要学着为自己做打算的,小厮也没多想,就当许二是遭受毒打之后想通了。
许二拿过扇子给薛怀义轻轻扇风,冰块散发出来的凉意被带到薛怀义面颊上,令他感到无比惬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
薛怀义的神色变化全落到许二的眼里,听着外间的鞭炮声渐弱,许二缓缓开口。
“少爷,奴才该去忙了。”许二扇风的动作停了下来,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好,就要退出房间。
“嗯。”薛怀义眼也不睁,手指往外头一指,“去外院寻十几个人来将扰人清梦的蝉都处理了。”
“这……”许二眼神飘忽,为难道,“少爷,这事小的做不到啊。”
“嗯?”薛怀义当即睁开眼,躺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向下瞥一眼,“这冰块你都能为本少爷寻来,十几个人就难倒你了?”
薛怀义不光是被薛光誉限制了走动的自由,就连吃喝都降了一个级别,说是让他好好思过。
所以他已经好多日没有尝过冰镇瓜果的滋味了,今日不知许二使了何种神通竟为他寻来了,不过他也不关心,总归好东西是献给他的就成。
“少爷息怒。”许二惶然跪下,“今日薛府大喜,底下人忙得团团转,这瓜果是奴才答应厨房给青松院送饭换来的,如今奴才得赶紧去送饭了。”
“您晓得的,青松院的护卫都凶得很,奴才生怕慢了片刻脑袋就要落地了。”
“呵。”薛怀义冷笑一声,“青松院的奴才不也是薛府的奴才,薛府的奴才便是本少爷的奴才,本少爷在此,哪里轮得到他们造次。”
青松院?董姨娘住的那个?
薛怀义眯起眼,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扳指,思绪纷飞。
不过是一个疯婆娘,想不通父亲为何要派那么多人日夜看守,简直浪费人力物力。
“你去将青松院的护卫喊来,将外头的闹蝉一网打尽。”
“小的不敢啊……”许二扑通一下跪下,头低低地垂到地上,抖着身子颤着声回。
“怎么?少爷我的话不管用了?”薛怀义眼睛一蹬,“青松院的护卫难道还能爬到本少爷的头上了不成?”
薛怀义嫌弃地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许二,大跨步往外走,“本少爷亲自去请,不信他们敢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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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薛府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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